第154章 自汙(1 / 2)

“我不是昨天才生下來的……丁老板,到底什麼樣的羞辱能讓我知道更多的信息呢?”他彬彬有禮地問。

丁佼諷刺地笑,這少爺這一套兒西式紳士風度,隻好在洋鬼子麵前現兒!他笑著,手約略一抬,指到後方的巷子,笑道:“兆少你瞧,裏麵鬧將起來了!光天化日,混星子欺負鄉裏百姓哪!”

話音剛落,兆學疚果然按著胸口就往裏衝,丁佼那點兒耍笑就變成了苦歎,又擔心他的傷口迸發了——這少爺真能嘔得出來。他抬步跟上。

“這個價等於在搶劫……不成的!你去搶好了。”

“搶就搶!我兄弟的東西怎麼在你這裏啦?那是怎麼回事兒?快快還我好啦!”

兆學疚用力把強買強賣的人拉開,待看清時,又嚇了老大一跳,那竟然是西貝幹的事兒。他帽子也不戴,有些兒花的頭發竟然隻剩了些兒花兒,其餘全是白底兒!臉上的皺紋深得像刀刻了一輪兒,他又擠成一個永恒的、似悲似喜的笑臉兒,核桃一樣兒皺著縮著,倒似老了二十歲!

待看清是兆學疚,西貝的臉上又悲又喜,怔在哪裏,那賣人參的小販兒趁機攏了攤兒就跑。半晌,西貝奪開手,吵吵嚷嚷道:“嘿!好漢果然有九條命啊,恭喜恭喜!我那小根兒肯定高興,不定多吃兩碗兒……哎,兒子,你怎麼跑啦!古話兒說的,隻要有錢,和尚無兒孝子多!欺負老子沒錢嗎?”後半句卻是衝那小販兒嚷的。

兆學疚就哭笑不得:“西貝你怎麼這樣兒,這樣叫老大怎麼放心讓你管市麵?”

西貝答非所問,連連搖頭表示同意:“就是就是,那小子是老鼠尾巴上的癤子,有膿也不多。去了就去了!”

丁佼接話道:“西貝老哥,能看開就好啦。郭老兒給小根開的藥方兒,沒有回你,一心一起去抓了,你白日黑日的都忙,煎藥戴門子就自動包了,一心送藥,也教些打坐練氣兒的功夫,日裏他大半兒都在你家院裏耗著,小根兒也不怕悶,慢慢就壯起來了。”

西貝眉目間的皺紋抖著,半晌,道:“丁老板,不敢勞煩一心兄弟,有藥就盡夠了,那病,隻怕傳染,那罪過就大了!”

丁佼道:“胡說,染不上!郭老兒都打包票兒了,就你老怕這怕那,把他關著悶著才好得慢,慢慢養著,郭老兒說,最好得常與新鮮空氣接觸,咱這兒,空氣兒是不大好,樹老大已放風兒出去,都上心著哪!您可不敢胡做作,把自個兒和孩子的身體給折騰壞了!”

一句來一句去,兆學疚始終找不著方向,終於忍不住插話問道:“你們說嘛呢!”

丁佼和西貝倒齊齊怔了一下,西貝就苦笑,澀澀的,他道:“少爺呀,先生那!小根兒早早晚晚都念你,說你收了他當小弟了,你……不記得了?”

兆學疚一怔,隨即眉開眼笑:“小根兒呀!當然當然,他病了?我瞧瞧他去!你……小根兒姓賈,你,西貝……咦!”

西貝抹一把臉,然而卻擠不出個笑臉兒來,他半念半唱著竟就去了——“西貝西貝,唉,我連名兒都沒有了,人連名兒都會死的……”

“喂——”

西貝也不回頭,隻道:“少爺啊,不敢勞煩你,你不敢去啦!在我老西貝這邊兒,還有比挨打更糟糕的事兒啊,你把人全看做填路的石子兒,叫你走個快,走個穩,早點兒叫你稱心如意啊……”

兆學疚說不清什麼滋味兒,隻怔在那裏。

丁佼強笑道:“這老哥兒就是貧,嘴裏貧,是證明心裏悶啊。”

兆學疚置若罔聞,他感到西貝那沉重的腳步聲的回響正順著自己薄薄的鞋底開始往上傳,穿透他的骨頭和動脈,一直敲擊到他的心房。他猛然在巷牆上磕一頭,毫不做作地崩掉了一塊兒碎磚兒,丁佼嚇了一跳,兆學疚轉過紅赤的臉去看他,那靠年青的樂觀和血氣強撐出來的好都去得盡了,他的臉色蒼白得活像一具僵屍,有些兒孩子氣的、鼓的臉腮全嘔得盡了,顯出了骨立形銷,麵容枯槁憔悴,兩隻眼睛幹癟塌陷進去,深深嵌在眼窩裏,隻鬼火一樣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