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榕樹自帶了一心柳生領著迎親隊去迎親,兆學疚被小榕樹逼著去做伏翼的思想工作,兆學疚就有一搭兒沒一搭兒地勸道:“二小姐為了你,手都廢了,你還想著那史冰心!就算是為了你愛的女子,也不能這樣傷害別的女子啊!”
伏翼掙紮一夜,那結兒早鬆動了,他一邊支吾,一邊使勁兒,一發力掙解開,隨即一個驢打滾兒,推開兆學疚就往外跑,兆學疚“哎呀”一聲慘叫,嚷嚷道:“你小子也太狠了吧,走就走,還要把錢都刮走,老大回來饒不了你!”
伏翼一怔,見兆學疚衝他直打眼色,又低聲道:“別傻,你要進去贖你的秋千,就得花錢。”
伏翼隻躊躇,兆學疚催促道:“快!把秋千贖出來,好好的做良民吧。真的,伏翼,經一事兒長一智,以後別混兒得這麼孤就是了,你看,你把你的事兒,你的想法都說清楚了,兄弟們不是不理解,也不會不成全你的。”
伏翼紅著眼眶,衝兆學疚“咚咚咚咚”就是四個響頭,翻身起來攏了大洋就跑。
院子裏,花紅處處飄飛,那是哥哥們為他的親事張羅的。戴門子也沒有設局,任由伏翼撞散了一地兒衝出,這比攔他、打他還難受。他嚎叫出來,委屈而鬱悶地嚎叫著衝出妝園,眼淚紛飛,他又一次背棄了他的江湖手足——在他們對他最好的時候。
“東邊一朵祥雲兒起,西邊一朵紫雲兒開,祥雲兒起,紫雲兒開,拜兄命兒我解寶兒來,此寶兒本是非凡寶兒,眾家兒兄弟眾家兒寶,用不了,吃不了,勝過當年秦叔寶,要學羊角哀,左伯桃,好似義氣高,桃園遇故友……嗚哇!我壞啊,我壞了心腸兒,壞了心肝兒啊——”
戴門子在木工房裏隻是搖頭。
小羅天外,打著許多秋千的廣告豔照,伏翼再無僥幸。
他混在來客中進了小羅天,前廳,無數獵豔的已在等候,伏翼等不及,也見不得秋千真的豔妝而來,想了想,溜出去望西廂尋路兒而去。
伏翼輕輕地推開門兒,蹩進房兒,那端坐在沙發上的人兒一動未動,眉宇間冷淡諷刺,再無半點爛漫的書卷兒氣息,竟似比宴會上的史冰心還陌生。
伏翼輕輕地喚:“秋千……”
史冰心一驚,站起,望向伏翼,失驚著,眉宇間神色這才有所回緩,她道:“你……怎麼?”
伏翼道:“這是書寓的房間,原來……蘭酊小姐就住這裏。”
史冰心怔了一下,苦笑,又帶了點自嘲的況味兒——她當然知道,隻是沒想到伏翼這個老實頭兒也這麼清楚。看著伏翼,她的臉兒就板得鐵青,眉頭也豎起來訓道:“伏翼,你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出息!你在用腳兒踐踏自己的幸福!隻要你還有一絲兒心眼兒,就應該知道這是他們設下的美人兒局,你根本不知輕重,妝園再適合你不過,你再找不到這樣兒的兄弟了,你再找不到這樣兒的好女孩兒了!”
伏翼怔了怔,臉色一片兒靑蒼,他勉強擠出個笑影兒,但她根本不看他,伏翼就發急了,道:“可是,我不能不管你的……”
“沒有可是,伏翼,你該長大了,辜負人是一件蠢事兒。”
史冰心從沒有如此暮然地說過話,似乎一夜之間,她竟比經了許多滄桑風雨的伏翼要成熟自持。
伏翼低頭想了想,抬起眼帶了點兒孩子氣的希祈,道:“我先贖你出去,然後再去……行嗎?我帶了許多錢。這次沒有做壞事兒,是哥哥們……給我的。我……昨兒對不起你,我犯渾兒,個個都對不起……”
史冰心一怔,心裏千回百轉,想著再不能誤他,卻要他安心的去,當下斷然道:“好,你把錢留下,我自與他們交涉贖身。多你反而誤事兒。”
伏翼有點混亂和無措,這樣的史冰心是他陌生的,卻又不自覺地聽從,她了解他,又道:“你去好好的奪新郎官兒做,別擔心我,你做了黃家的女婿兒,我是他們家的徒弟兒,我們還是一家人,快去,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伏翼對史冰心描繪的未來很滿足,臉上煥出光彩,小眼晶晶也亮了起來。於是下定決心,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回頭,有點害羞,道:“錢……不夠多少你都應著,回頭我們肯定能籌得出來……那我真走了啊!回頭見!”
史冰心微笑著,直到門兒關上。她的笑容懈下去,這才忽然明白作為書寓的蘭酊穿著不屬於自己的學生裙到台下去看丁佼時的甜蜜和苦澀,戀夢兒其實隻是一瞬兒光影兒,後來,她再遇兆學疚的追慕,隻怕也隻是那一場光影兒的返照,已無餘熱,隻有些感恩和感慨,於是寄望,隻希望他好,好好的走下去,走自己能看到,卻不能行到的路兒,自己才不至於枉蝕於紅塵……而她自己,不知不覺中也走到了這一步。
就像蘭酊說的那樣兒,再無別的可賠——她終於識得了戀戀風塵,也成了一個獨立而憂傷的江湖女子,背負著無數歉疚——自己欠別人的,這世道欠自己的——獨立特行於這世間,曆練著一顆外殼堅硬如鐵,內在卻柔軟如水,滄桑無比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