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我不是阮籍(2 / 2)

默然,半晌,曹景道:“你繼續說。”

“第三,就是自殺。”

曹景笑,搖頭:“這個倒不然。”

兆學疚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自殺,而是隱藏人格殺死主人格,自殺和他殺已經分不清了。就如同你說的,我混兒,我洋兒,然而我愛國;我不信政府,但我信中國人民的仁義道德;我愛曹叔哥你的嚴謹,然而更愛手足間的相親相愛的自由,我愛江湖的義爽,但我又缺少他們的擔當……然而,我要是每次都讓別人來承擔一切,那麼我在傷害了自己的同時,也使自己淪落為你憎惡的那種人。

“又說曹叔哥您,你愛戴門子的執著情義,卻又想改變她的守舊頑固,所以你送她鞋讓她出,自己卻也不肯入;你同情三不管的苦難理解他們的堅忍求生,可你又厭惡他們的無法無天自成一統;你愛惜江湖中人的能力和俠義,卻又反感他們的粗魯野蠻;你讚同知識青年的愛國熱忱,卻害怕他們的激進革命……”

“住口!”

曹景驚怒。

兆學疚繼續道:“一個政府如果把一批有血性有才華的愛國知識青年心中蘊含的力量和熱情看做是一種威脅,那無疑表明,這樣的政府是懦弱而反動的!”

曹景的手在顫抖,他的槍頂在兆學疚的腦門。

兆學疚停下來微微一笑,他的喉嚨發疼,眼睛刺痛,耳朵鳴叫,但內心深處卻有種舒暢的愉悅激昂。

曹景把槍拍在桌麵上,怒道:“你想怎樣兒?你這樣兒,還打量出這個門兒!”

兆學疚心裏未嚐不發虛,後悔沒有出這個門再發宏論,但他笑得更歡實,道:“得了,老哥,你肯定得放我回去,要知道是戴門子把我給你送來的,你莫辜負了她!而且,曹叔哥,你真的覺得政府、法令就是完全對的嗎?江湖就與你們完全對立?我們可不這麼覺得!我心在妝園,在三不管,在我的兄弟手足那裏,也許暫時不同道,也許真許多人迷失了,一個個足跡走過去,路,出現在荒原中間。世上有多少人在尋找它,在沒有路的地方,但當路太多時,他們又迷失在這些路上了。可不能因為這樣,你就隻既定我走一條你規好,卻也不見得走好的老路給我,我不是阮籍。”

兆學疚走到門口,回頭見曹景背身而立,微微鞠樓,孤高寂寞,不由得又心軟,他哽咽道:“曹叔哥,我記得你教我好好做人,沒錯,然而獸性也不見得盡是醜惡。剛毅,粗獷,死硬。你身上不也有這些人所沒有的、可敬可畏的獸性嗎?在這個黑暗混亂的年代裏,每個人都得麵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另一副麵目,並與之較量。在這個撲朔迷離錯綜複雜的長夜裏,我們遲早得同自己必然的本性較量,去迎擊內心的惡魔!”

……

來到郊外,天空的藍一下子不滿了視野,風裏炊煙一陣濃一陣淡,掛在西天的太陽把淡淡的暖意投到皮膚上,兆學疚步履輕捷,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耐不得,往三不管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