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罷,他們這一夥兒怨聲道載地回房,又沒別的事務,隻好閑話消遣。
“伏翼,你說你做了個噩夢,說說,我來替你圓圓。”
伏翼大喜,連忙湊得更緊些,小榕樹氣兒不順,一腳踹過去,蠻橫地道:“不許說!”
伏翼可憐巴巴,想了想,又小聲道:“可我還夢到你爹,你爹和我爹……”
小榕樹就有些發怔,一心乖巧,拿出一個石子,興致勃勃:“老大,我們抓子兒頑?”
看這一個個麵兒更不善,也不睦,隻怕難好。兆學疚就好笑,掀開一心,笑麵師爺似的湊上去,攢攛道:“老大,我知道你方才沒吃好……大夥兒因為這兩天弄得有些兒情生,我偷偷藏下了一壇兒黃酒,弄個小泥爐,上麵支個薄鍋,放上熱水,暖暖的溫點酒……大家都窮,可,隔牆的有錢!我回來的時候看烏鴉在那裏炒的好田螺兒,可以讓一心找玉壺……唔,化些來,我們下酒!當然,這酒還是有些寡,我們可以請上丁老板,那更是一個款兒爺,他情麵上卻不過,一心又開口化些,不拘多少,還叫一心去買兩串大蟹,真真兒的,這會兒菊花黃,海蟹比前幾天還肥美些!”
小榕樹就有些心動,大家又眼巴巴地看他,他虎著臉,道:“丁老板要不破錢,就不請他!”
大夥兒歡呼一聲,都十分喜氣,連柳生也有些歡喜。
兆學疚全權指揮:“老大,你先脫鞋上座兒,不是,老大,你側坐,月華照進來,你這個角度才最好。一心,你先去請丁老板,說我們全夥兒請他,不不,不說化錢,不要提這個,丁老板雅人不愛聽俗事兒!然後去找玉壺化田螺兒,會化嗎?咳,不是,不拿碗兒,你得連鍋兒端!然後,你和玉壺去買海蟹,明白了?要嘛錢,不拿錢,夜市的誰不認得你,當然,更認得丁老板,你就掛丁老板的賬!跑快些,別讓戴門子問你。伏翼,你悄悄兒搬酒具來,你肯定都知道在那裏,柳生,昨兒不是肚子不舒暢嗎,你不喝酒,可能是吃海貨的時候寒著的,多少抿些兒暖暖肚腸,回頭我讓一心跟烏鴉拿點醒酒湯就完了。你安排這裏,把小桌子搬上去,不是,是橫過來放,一會才好排坐。好,你陪老大先安席,我去請丁老板,一會兒,我們來,你記得站起來迎,好,不迎,你隻略略站一站,老大也是這個意思呢,吃人嘴軟,就這樣兒!”
那酒渾而衝,刺得喉頭生疼,不好;田螺兒小,加上有些涼了,鹹腥,最重要的,這消遣的小吃食兒,得你有繡花兒似的耐心,不好;海蟹挺大,然而都是公的,又老了,也並不肥,不好!酒食都不好,難免掃興,隻有伏翼心事最重,口味也粗,也不管好歹,灌了幾盅,就頭麵暈紅,醉有三分,鬱悶著心事,就有些喝不下去了。
其他人根本就不怎麼見動,這悶酒好生冷場。
於是兆學疚就努力挑話:“伏翼,說說你的夢,哥哥給你解夢。”
伏翼搖搖頭,黯然無語。
兆學疚也不追問,“一心說。”
“他說,先夢到一個人兒,有辮子的,去追一個沒辮子的人兒,走過了許許多多的地方,又走到一個山腳,裏麵有五個人在清談飲酒,然後,又見一個人痛哭著也從上麵跑下來,哭得十分痛苦,以至都把自己的衣服撕了,光著身子,也混進了那五個人中,又哭又喝,他本想走近些看看,又見一個人,坐在那裏,拿個錐子鑽大梨子的心,然後,他繼續走,走出竹林,繼續往上往上,幾乎到半天,沒路了,隻有一道絕壁,他又聽到叮叮當當的聲響,循聲找去,他就找著了那個沒辮子的人,他須發滿麵,風塵仆仆,正拿一把斧頭在開山辟石,也不知道劈了多久,地上的碎石滾下來,又刺傷了他的腳,但他毫不在意,而那石壁厚得根本穿不過!有辮子的人呆了,拿出了繩子,要捆人,沒辮子的人就說:‘別忙,好歹等我開了這路,再跟你走。’就說話時,沒辮子的人也沒有停下刀斧。有辮子的人站在那裏,傻了。沒辮子的人就邀請他一起開路,他又不做。猶豫間,他就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