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吃力地望過去,曹景就幹脆地道:“一個天生的同化者,有過警察訓練,知道市井的黑暗麵兒,以及……人心的齷齪——是,這會子是比那幾年安定多了,然而他是風窩浪頭裏滾過來的,一安定,因為記著不安定的情景,大家變得更貪婪了,一個小錢兒都看得比往日一元錢還重,大家都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多抓錢,有錢天塌了也好辦,互相猜忌的心情越來越濃重,仿佛誰和誰之間都存了一層解不開的怨恨一樣。”
兆學疚吃力加上了狐疑:“你是說……”
曹景有些同情地點點頭,站了起來,他已經準備走了。
“好吧,我也知道他一路跟你,姑且勿論是不是他——總之,如果無法喚起他的愛國心,我們也可以激起他的恐懼心,訴諸他的貪婪……我想,就像田中他們所做的一樣。”
“嗬嗬。”
曹景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道:“如果你想搞政治,你得明白,最難搞的,是激進的知識分子,如果能低下身段,溶入三教九流,那就是滾刀肉陣。”
兆學疚一本正經地點頭:“這是元朝時對知識分子的劃分,第九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獵八民,九儒十丐。唔,差不多可以歸於馬路大將軍一列了,不錯不錯……曹老兄,在您眼中,我多少也算是知識分子吧,而且好像還蠻激進的。”
曹景皺眉看他,半響,樂了,再看看,又滿意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從文件夾裏抽出一張紙,得意地鑒賞著,道:“我確實怕啊,怕對不起你哥嫂……當初我差一點就與田中一起抓你了,看到沒?雖然你這小子一路都混兒,不似你哥嚴謹,倒與那慕容大盜才真正有親。可你瞧瞧,這一路骨格筆鋒,又是你哥的韻兒,我打量你在外混搭這麼多年,一手狂草還能如此正而狂,可見中國的東西,你沒丟也沒忘。”
“這不是……”
“你的簽名兒,在小羅天入住時寫的,蘭町姑娘倒有慧心,放在窗台上,故意叫我見了,我才改變了主意。人,總是有很多麵的,你小子,可算不是真的混。”
兆學疚沉吟著附和道:“這倒是,曹叔哥你當警長,我在英國時就去聽本格推理……本格中最經典的案件就是密室殺人,我後來常想,我們中國,閉關鎖國導致衰弱落後,外侮內亂,不也是個密室殺人的經典答案嗎?而密室殺人有好幾點公式,比如:隻要有女人出現,凶手必是女人,特別是美麗的女人。而清廷的衰亡和中國的挨打局麵,不與慈禧這個女人有很大的關係嗎?就像西貝常叨念的那樣,清興時就有詛咒:葉赫那拉家族隻要還有一個女人,都要亡了清。”
曹景想要不屑,但難得與這叛逆的混小弟有幾分投契,遂按下不論。且兆學疚這個怪論倒似有幾分道理。
“第二呢?”
“第二,密室殺人最難以破解的,是集體犯罪。”
曹景略一沉吟,點頭同意。
“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列強對中國的欺淩不就是這麼一場集體犯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