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龍一隻有又提醒:“那令嬡的婚事……”
黃千珊笑盈盈地站了出來:“你也別問我爹爹了,他就是個瓷器迷,你說別的他也聽不懂,這會兒他心裏隻激動他找到了傳人。既然他找到了傳人,那我就隻管找女婿了,這一場當然是你勝出了,可我隻看中了伏翼,我要嫁給他!大不了,大不了……我也效仿我姐姐,不做這黃家的女兒便是。”
眾人一片嘩然。
田中龍一隻氣得臉色發青,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又有人發笑有人喝彩,都沒想到這招親竟是如此發展。黃老爺子諸事不理,隻兀自拉了史冰心和兆學疚不放。不料,此時,又一個聲音囁嚅著卻壓下了喧嘩:“我……不能娶你!”
似乎今晚妝園裏的每一個都蔫兒得不大正常,這次是伏翼。
黃千珊嘴角的笑就有點勉強,道:“你說什麼?”
眼看煮熟的鴨子又要飛,那小榕樹已忍無可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冒出來、撲上去、勒住伏翼,道:“他喝多了,昏了頭了,明天就去提親,請曹老做媒、老秋作保,各位都是見證嘉賓,七天後就是吉日,就這麼定了吧。”
不料,那伏翼掙紮著仍透出了聲音來,道:“我……已經有了未婚妻了,打小訂的童養媳。”
黃千珊怔了一下,竟然大量地道:“慌不擇路,貧不擇妻,原來的,不作數。連我一個江湖女子,也知道‘五四’以後就不興童養媳娃娃親那一套了。我原來也有。”
可那伏翼不接她的話,隻看著一個地方,那裏有一道淺藍色的身影,隔著許多人,依舊可以看到他對她的出現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震撼——那眼光不過在她身上一掃,他整個人已經開始發光發熱。可那史冰心看過來,卻是溫和的淡漠,竟似與伏翼漠不相識,眾人莫不暗暗納罕。伏翼曆來不敢造次,也沒有貿然上前相認。
黃千珊見伏翼現出這樣的神色,又是驚愕又是失望,心裏惶惶的亂亂的刺痛,但驕傲不容許她追問落淚,她隻把小下巴一揚,驕傲地道:“反正我七天後準時出嫁,你愛來娶不來!”
田中龍一冷笑著,隨即道:“田中龍一一定準時迎親!”
黃千珊怒視田中龍一一眼,隨即下巴揚得更高,硬生生地忍下眼淚,轉身飄然退場。
這時,兆學疚從那黃老爺子手裏掙出了自己的手,道:“我對畫瓷兒不感興趣,我不做你的徒弟……”
如果說,柳生是個蔫兒土匪算是自己的先見之明,那此刻大刺刺地反叛的這兩個,隻能算是自己的後見之明了。
小榕樹恨得呆了,再強,也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驕傲,然而孤獨,也習慣了,而後驟然熱鬧,漸漸有了點依戀,卻忽然發現,一切都反了,背反,一個被背反的老大。他搖搖頭,轉身迷迷糊糊地走出去,這些事情像一把無情的斧頭猛力打進了他的腦門,他的臉色慘敗,額頭淌著冷汗,他的手足發抖,他覺得一切東西都繃緊了冷冰冰的麵孔向著他獰笑。門在四麵八方對準他關起來,一切都配合好了要把他推落到深淵,他猶如墜在五裏霧中,不辯東西地走著,踉踉蹌蹌地走著,但他的腳卻正把他一步一步運回家裏去。
十六歲的老大,你得允許他在撐不住的時候,暫時退場。
隻有一心超然度外,吃飽喝足後,漲紅著黑黑的圓臉,笑得一派明朗滿足——
“咦?蔫兒土匪是嘛?”
丁佼心不在焉地摸了摸一心的腦袋,眼神多情而感傷,眉心卻沉毅如刀鋒,他似乎不甚在意,他另一手沾了一朵半枯的玫瑰,淡然一笑,沾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