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小王爺卻蕩著腿悠然地與田中龍一辯道:“你需知道今日是你們東洋人的劫殺日,這幾年都是如此,你待要追究我也不怕,這場火和亂看來也是你們招來的,追究了來也別忘了加上我家這一份兒。”
田中龍一的臉色一變再變,自也不願得罪所有的人,於是他隻看定了秋老虎,道:“聽說天津衛的老大都是有來路的,樹老大自是出身不凡,而秋老大,聽說是霍元甲的族親對嗎?”
秋老虎正陷於兒女情長中,聽到田中龍一問自己,當下隻好強打精神,大刺刺地道:“不錯!”
話音剛落,人影一閃,正是那嬌怯怯的田中之雪左手一招,當喉插到,兆學疚看著隻搖頭歎息,又是這一招。這女孩兒出手時全然不顧的東洋女孩的乖巧溫柔,一出手就狠毒不已,真有損形象。
兆學疚看不過眼,自去慫恿小榕樹插手,小榕樹卻一臉獻媚地挨著黃千珊,道:“姨,您去吧,那丫頭也忒欺負人了。”
黃千珊嫌小榕樹肉麻,但心裏還是很受用,而秋老虎和伏翼方才舍生忘死地救了自己,當下和這兩夥人的關係又親近了幾分,而又見秋老虎狼狽不堪地招架遮隔,田中之雪卻招招致命,當下大怒,裙子一蕩,已大步插了進去,擋在了秋老虎前麵,那田中之雪不敢傷她,隻好避著,黃千珊卻不讓人,抬手望那張雪白的臉上就一掌揮下,嬌喝道:“放肆!天津衛的道上最忌見青,你一出手就要人命,也太缺乏家教了吧!你當這還是1900年讓你們東洋人為所欲為嗎!”
田中之雪大怒,看看田中龍一,隻好硬生生地忍下,退到一旁。
田中龍一上前道:“二小姐,我們沒有惡意,隻想請秋老大使出霍前輩的迷蹤拳。”
黃千珊“哼”的一聲,道:“想偷學麼?”
田中龍一早知道不能和女人鬥口,當下隻當沒聽到,目光如電,隻冷冷地逼視著秋老虎道:“來無影、去無蹤,重拳出擊,亂步迷蹤。方才在火場中,連斃我黑龍會十二個武士,並在我這裏劃下一道的,正是霍元甲的迷蹤拳。”
秋老虎有點發蒙,卻聽那納蘭小王爺自在亭頂上極不耐煩地逐客:“你們既已找到凶主兒,隻管找他就是。隻是別再在我的王府裏唱戲撒野,我困了,德叔,送客!”
眾人雖然好奇,但也怕惹禍上身,當下巴不得這句,紛紛湧向門口,秋老虎跑在了最前麵,胡子隻盯著秋老虎,眼裏幾乎要淌血,田中龍一卻道:“忍!真是他,以他的身手,你去也是白白送死。”
胡子滿臉不忿和痛恨,卻又不敢違令,隻眼睜睜地看著秋老虎消失。
兆學疚站在那裏,遲遲不見舉步,原來他抬頭瞧著那小王爺就有點子發怔,也不防小榕樹和柳生已經做了甩手掌櫃,當下隻好認命地半扶半拖了豬一樣醉眠著的伏翼走,黃千珊卻仍嫌不好,硬要兆學疚背著,兆學疚無奈,隻得依從。
行兩步,忍不住,又再回頭,隻見那小王爺迎風望月的身影竟是說不出的熟悉,卻又說不出的別扭……傳說人本來就是泥捏成的——過去的,經過歲月的煆燒冷凝,就被打磨成了陶瓷,成型、堅硬、隻可破碎、不可更改,而未來卻還是軟綿的,等著時光的冶煉和磨礪,沒到生命之火熄滅的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你這一生,到底練成的是怎麼個花色瓷品——隻是做人如果沒有堅強的意誌和心靈,就像一隻脆弱空虛的瓷瓶,任何一點外力都可以將你擊碎……他,真的已經碎了嗎?
沒有答案。
兆學疚轉身悵悵地去了。
出了王府大門,客人們各自四散歸家。
擺闊的,老爺車的喇叭響成一片,再不濟的,也自有膠皮車,偏生黃千珊又比別個都拉風些,竟是曹景開了警車來接——她本待不放心伏翼,但又在意自己的衣裙有些汙跡,頭臉收拾得也不夠整潔,落入眼中,難免不雅,而曹景又與兆學疚拗著,不肯順便多帶一個,於是黃千珊隻好對著兆學疚連吩咐帶威脅,要他照顧好伏翼,匆匆去了。
隻有小榕樹最吝嗇,隻顧自己騎了自行車,卻要柳生和兆學疚走路,柳生清高要強,又拉不下麵,隻冷哼一聲,心裏恨恨難平,當即憤然拔步就走。小榕樹不是“當做”,而是真的壓根就沒看見——他哪裏是會看人麵色,顧惜人的情緒的人?往往,不識時務、不夠通達的,這個氣就算是白爭了,白受了,隻苦了自個兒,人也混得越發情生。
兆學疚得為眼前的利祿抗爭,就暫時斷了才子佳人悲天憫人的愁情亂緒。他與小榕樹已經混得情熟,哪裏就肯輕易賭這個氣兒?當下氣度全無地跳腳抗議,糾纏耍賴,要他至少帶上伏翼,可那伏翼爛泥一樣,根本坐不了,小榕樹發怒,幹脆連人帶車都扔下,要兆學疚自帶了回去。兆學疚無奈,也聊勝於無,隻好先扶了車再扶了人,又把爛泥一樣的伏翼用腰帶捆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騎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