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民謠唱下來,大家又是親切又是放鬆,田中龍一終於按耐不住了,大聲道:“兆少,請你言歸正傳……”
兆學疚隻管虛應著,又道:“天津人說完的話兒,隨後自己也就忘掉了,九河下梢麼,大家在船上說的話兒,說完之後,開船走了,誰也不會去調查,自然也就不怕有人追究,天津人和北京人不同的地方,就是在於北京人說的話兒,有人去核對,你說前門上有一棵小榕樹,立即就有人說,他剛才從那裏來,怎麼就沒看見你說的小榕樹啊?你再說別的,就沒有人相信了。天津人就不同了,天津他真個就有小榕樹嘛!(小榕樹隻覺得臉上惱怒的紅雲悻悻的,聚也不是,散也不是。而其他人聽著又好笑又不敢笑,不查他有心無意,但都覺得十分好笑。反正天津人本來就是個嘛都敢拿來調侃的樣兒嘛,當下都覺得兆學疚十分對味兒。)所以天津人嘛都敢說,說過之後,一走了之,就是有人調查出真相來了,再找這個說話的人,你也是找不著了。所以天津人有一句老話兒,叫做‘哪兒說,哪兒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天津人對於自己說的話兒,從來不負任何責任,說到嘛地方,就是嘛地方,說到嘛程度,就是嘛程度,你們誰也別和咱天津人太較真兒,天津人說的話兒,水分多……”
田中之雪不耐到了極點,脫口而出道:“我沒有說假話,我不是天津人。”
兆學疚笑吟吟地接口道:“之雪小姐,你就是這麼想天津人的,對嗎?”
田中之雪一怔,還沒發現自己已經被兆學疚繞進去犯了眾怒,一個清脆的聲音嬌喝進來:“就你胡說八道兒,敗壞我姐姐的名聲兒!”
眾人看去,卻是黃千珊,那伏翼就在她的腳邊酣睡,兆學疚心中一動:經此一事,黃千珊隻怕就和這邊是一夥了,隻欲相幫。
隻聽黃千珊連珠炮般追著田中之雪逼問道:“我姐姐的事情,我們黃家人在這兒呢,沒開口,她的兒子也在這兒呢,也沒開口,她那麼多的同胞鄉親都沒見開口,就容得你一個東洋的黃毛丫頭信口雌黃!十六年前,你在哪裏?還是說你就是十六年前你自己滿口唾棄的忍的女兒?”
眾人聽了兆學疚的閑白後,對他大有好感,而他口口聲聲的天津人,也使大家心裏有了親疏厚薄之分,對於田中之雪的那點憐惜愛美之心,早蕩然無存。同仇敵愾一致對準了外人,紛紛對田中兄妹白眼相加。
田中之雪開口不得,隻得鞠身而退。
田中龍一隻得開口道:“二小姐要待如何?”
黃千珊咄咄逼人,道:“當然是要教訓她了!”
小榕樹道:“姨,算上我一份兒!”
兆學疚幾乎要笑了出來,他這老大為了架秧子、砸明火都不惜自矮一輩,端的是能屈能伸。但看群情已經煽動起來,大夥兒會在這兩人之後聯口對付日本人,又不禁滿意地偷笑,小榕樹偷空兒也投過來一個滿意的眼神,兆學疚更是得意,一轉頭看見柳生,似也很不平靜,心思卻是不在場上。兆學疚心思一動,忽然想到,這妝園中人,隻怕來路都不簡單,莫非柳生也自和這些江湖中人有舊?而這心思隻一轉,就又被眼前的局勢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