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怔一下,想起了那鬼魅的小幕簾,不免就有些別扭,卻也忍不住沉吟:“五年,往回推就是1919,大概也能跟五四運動扯上關係吧?我算琢磨出來了,大時代裏沒有小人物,小些的,大都是1919長過來的,而老一輩的,就繞不開1900,對不對?這兩次,都屬於全民抗爭,大潮流烘出來了大時代,是中國人都繞不開的。”
丁佼不無讚賞地點頭,道:“不錯,這小羅天也一樣,你以後就知道了……”
兆學疚意猶未盡,丁佼卻不欲繼續糾纏這個話題,隻上下打量著他,與兆學疚不同的是,他覺得很滿意,道:“走吧!”
兆學疚呆了:“走?我這一身怎麼出門?我不出去,要有人看到,我都不用做人了。”
丁佼又打量了一下:“就是這樣,沒錯。1900年以前,三不管那塊地方還叫南市大街,從那時開始,天津衛所有想靠耍胳膊根兒混口飯吃的人,都穿成這個樣子到南市大街認門子、拜老頭子的,這叫開逛!”
兆學疚就像忽然被馬蜂蜇了一樣跳了起來,顯得又委屈又憤怒,“你讓我去開逛?你讓我耍胳膊根兒吃飯?!”
丁佼忙安撫道:“當然不是,怎麼會呢?這隻是權宜之計,等你拜入小榕樹的門下,他們還會為難自己人?那行李不就都還給你了?再說了,一個好漢三個幫,你不和他們打成一團,怎麼潛移默化改變他們?你不是要混江湖嗎?”
兆學疚懷疑地看著丁佼:“你確定?”
丁佼一臉真誠:“江湖上的規矩我都熟,一會兒你隻管往南市大街走,走路的樣子要有板眼,總之要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像個無賴。走一陣兒,看著有點意思了,自然就有人去報告管事兒的,然後就會有前輩來挑錯,你得把鞋脫下來拿著手上聽著,直到老頭子走開,才能穿上……”
兆學疚一臉嫌惡:“行了行了,你看我那裏會有一點點像無賴!肯定會砸,沒聽沙翁說嗎,玫瑰花換了別的名字也一樣清香,我在瑞典參加達達時穿得比這還不如,照樣是大藝術家的派頭!”
丁佼聽不懂也沒興趣知道什麼傻翁達達,他一臉篤信隻關注自己關注的:“肯定沒問題,在三不管,存心找茬的人海了去了,你大少的脾氣橫起來無賴也不好相與!”兆學疚瞪著眼睛就要發火,樣子越發像無賴,丁佼樂了:“哎,我是說,你盡可放心,你要有危險,我肯定會出來護你!不然,繼續坐在這裏?”
兆學疚歎了口氣,他當然不願意坐著,足足有十二個年頭,他沒有一刻是坐得住的。或許,假若他是再剛毅些的人,他應該獻身於政治;假若是再柔情些的人,則去獻身藝術;假若是再安分些的人,又可去獻身於學問。但他都不是,於是他選擇了獻身於流浪,有一首流浪漢之歌,打動了政治家,打動了藝術家,打動了學者,同樣也打動著他少年而激越的心。想到這裏,他忽然有些忸怩的雀躍:“或許我們該先去看一看蘭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