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爺摸著他的頭,細細講給他聽,小剛用心聆聽,把他傳授的人生經驗教訓牢牢記在心裏,他明白,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才是真正學問,才是真正的文章。
老爺爺最後說:“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你要謹記在心,到你長大的時候,將是一個物欲橫流的時代,堅持自己的操守,不隨波逐流,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因為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濁我獨清,出現這種情況將是很危險的,當年的屈原也隻得投江。如何做到清與濁,醉與醒,黑與白,是與非,善與惡,兩者的平衡,就體現了一個人高超的智慧。”
告別了老爺爺和老奶奶,小剛繼續往前走,前麵是一條小河,河上有一座木橋,木橋的護欄雕刻得十分精美,都是些水草魚紋圖案,過了小橋,隻見一幢小樓掩映在綠楊叢中,雕梁畫棟,白牆碧瓦,朱門紗窗。走近小樓,見大門開著,他就走了進去,進門左手是樓梯,順著樓梯上了二樓,窗前站著一個女人,麵朝窗外,窗外雀鳥飛舞,花香陣陣。窗戶兩邊是卷起的珠簾,臨窗而站的女子腰肢纖細,盤著發髻,穿一身碎花的淡綠色旗袍,氣質高雅絕倫,看背影有點像梅老師。小剛正要張口叫梅老師,那女子已經轉過身來,麵龐比梅老師圓潤一些,一臉的甜笑,露出珍珠一般雪白整齊的牙齒,對小剛說:“你來了,累了吧?”小剛說:“不累,剛才在山上耽擱了一會。”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非常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難道隻是因為她的背影長得像梅老師?
那女子給小剛沏了一碗茶,笑道:“這叫高山茶,跟你們這邊的茶不同,你嚐嚐,看看合不合口味。”小剛見茶湯淡黃,幾近透明,端起碗來喝了一口,隻覺得清香馥鬱,讚道:“好茶,真的跟我們家的茶不同呢。”那女子笑道:“你們家的黑茶是用來喝的,我這個茶是用來品的,所以性質上確有不同。”喝完茶,小剛道:“你的聲音真好聽,跟我們英語老師梅老師的聲音一模一樣。”那女子笑了笑,問道:“梅老師是哪裏人?”小剛道:“江蘇人。”那女子道:“這就對了,吳儂軟語,柔媚動聽,但說的總是說的,說的沒有唱的好聽,我唱幾首歌給你聽。”於是展歌喉,啟朱唇,唱了起來。
隻聽她的歌聲甜美婉轉,纏綿悱惻,似乎把人心底最深處最隱秘的那根弦撥動了,情不自禁要跟著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悲傷,一起呐喊。恍惚之中,她好象唱了兩三首,又好象唱了兩三百首,人的全部情感世界都被她的歌聲包羅了,唱畢,她望著窗外,目光悠遠,歎了一聲道:“我唱了一輩子情歌,卻終身為情所困,可見‘情’之一字,是無牙的老虎,是溫柔的鋼刀,問世間,情為何物,直都人生死相許,情到深處人孤獨。所以唱這些歌給你聽,其實是要告訴你,對情要進得來出得去,提得起放得下,因為人生百年,情的份量,隻占一定的比例,如果太過衷情,就是本末倒置了。”小剛聽了似懂非懂,不過在他少年人的心中,情字占據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為了情,可以赴湯蹈火,可以在所不辭,可以上刀山下油鍋,可以拋頭顱灑熱血。聽了她的話後,猶如一瓢涼水兜頭澆下來,讓他清醒了不少。正在深思,隻聽她又說道:“我寫一首小詩給你,你拿去慢慢體會,這首小詩可以打開鎖在我們心上的情鎖,隻有打開了情鎖,天地才會顯得無比廣闊。”說罷,在一張紙條上寫下小詩,遞給小剛,小剛接過,隻見上麵寫道:
不愛那麼多
隻愛一點點
別人的愛情像海深
我的愛情淺
不愛那麼多
隻愛一點點
別人的愛情像天長
我的愛情短
不愛那麼多
隻愛一點點
別人眉來又眼去
我隻偷看你一眼
小剛默默看完,心中波瀾起伏,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平常所接受的關於的愛情的觀點,不是這個樣子的,所謂“若非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如果真的如小詩所說那般淡定,又怎麼能體會得到“情”的妙味呢?
那女子笑道:“我以前也和你一般的想法,後來經曆得多了,才慢慢想通。小詩先寫給你,你以後再慢慢品味體會吧。”說完又開始唱歌,小剛讚歎道:“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那女子笑了笑,也不自謙,似乎類似讚美的話也聽得多了,接著她還唱了日語歌,粵語歌,英語歌,閩南語歌,不管用什麼語言唱,她都演繹得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如此登峰造極的境界,恐怕世間再也沒有人能及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