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帝衣(六)(1 / 2)

麥爾麥山,豎天瀑布。

那是一段回憶的結束,又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瀑布水急衝而下,迅猛有力地落至崖下深穀,震耳欲聾的巨響,猶若白練,垂掛山前。素江,便是自此而出,隻是從來沒人找到源頭,有的,不過是這一瀉之下的飛瀑。

腳下的山石也被瀑布強勁的力勢帶動,震動。

已經半個月了,連夙以研習之名從帝都居至麥爾麥山,帶了帝好在身邊,深山秘林中,隻有他們兩個。

“赤道上沒有瀑布嗎?”年少的劍客行至川前,同是望向急湍下落的素練,那裏,卻似靜止一般。隻是身邊的少女讓他知道,時間無刻不在流逝,他們早彼此的疏離中成長。

“赤道上的瀑布是紅色的。”本是如落霜凝的臉卻逐漸變得哀惋,語調依舊平靜,隻是自話語中幽然而出的顫栗,將往昔的噩夢再次翻了出來——那些不曾離開的記憶,一直都植根在少女心頭,張結成細秘的網。

她始終抗拒,對於瓏鈴的一切都保持著淡漠的態度,隻有對著另一個同族女子,才變得親和些。

滔天的聲響回蕩山間,仿佛凝滯的瀑布如舊循往,再大的洪流亦不過回歸崖底那方深潭,最終化為平和。

“放我走吧。”眼中尚留有一絲襲擊,卻在瞬間消散,離開這裏,離開帝都,離開他的影子,是在長大後最大的希望。

她的笑容釋然,卻又有幾分艱澀。

突然有力抓起她的手,眼光劃過那道白練,落在他的身上,那裏,是慍怒。

她真的不明白?

“我不想留在帝都。”

“可以留在這裏。”他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就接上了——有誰願意留在那座混沌不堪的城池裏?

“我想離開這裏。”她心中所想,不過是海峽另一邊的土地。

“我帶你回赤道。”所有的話都是那樣順理成章,他回答的時候也是那樣的理所應當。

“我想離開你。”少女注視著他的眼,積壓住的怒火開始蔓延,通過他的掌心傳遞——那裏,如火般熾熱,抓著她的手,生生發痛。

“我不許呢?”

“請放斯蘭姐姐走。”她用“請”,口吻卻像命令一般,作為一種交換,用她,換取斯蘭的自由。

怎麼換,輸的都是他。

“我放。”嘴角的笑容竟然那樣滿足!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另一隻手,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拉起他的手,“你們,一起走。”

放開了,就不用牽掛,不用去想著愛惜和保護,不用費盡心思去掙脫什麼、去抓住什麼,一切就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冰冷的唇貼近她的手背,留下深長的一吻——是一種告別,神聖而高潔。

連夙凝視帝衣,多年未曾割斷的感情,又開始在心頭縈回,那個將他拒之門外的女子,一直都不可接近。

“或者,我應該恨你。”帝衣始終未將目光從斯蘭身上移開。既然延續不了愛,就將恨挖掘出來,彼此多恨對方一點,也好多糾纏在回憶裏,愛恨交織的痛苦,如果少了愛,會好過很多很多。

“要殺不殺,你以為我好過嗎?看著你對我的恨一天天加深,從爺爺開始,到阿爹,到連夙,再到遊之,你以為我不覺得難受?如果你早些殺了我,我們就都不會有今天。你苦,我何嚐不苦?你恨,我何嚐不恨!”她壓下陸遊之的臂,緩步向前,“在帝都的日子你受羞辱,你以為我看不到?連夙為了保護我才將我們分開,但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縱然被你所殺,也好過留在世間受苦。我想爺爺,想阿爹,想阿娘,我想回赤道,我真的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