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衣見陸遊之極窘之樣,輕笑著到一邊櫃子裏取了另一件新衣幫他穿上。
“這衣服?”是男子的樣式,還是嶄新的。
這次,換了帝衣無言以對,幫陸遊之係衣繩的手當即停了下來,麵露羞澀,雙頰禁不住的潮紅,晃若醉酒。
是她無意間做成的。時有空暇,她會和坊中姐妹一起,有時和梅衣說起針線,她默默記下,回了房就隨手做來,一陣功夫下來,便是有了這件成衣,彼時心頭亦是一驚,事後回想,動針引線時自己腦海中想的,正是陸遊之的樣子。隻是她從未提及,今日也是無意之舉。
雙手不自纏住衣繩,叫她如何解釋?畢竟是女子,有些話不好意思開口的,惟有以沉默應之。
燭光柔和,漸漸化散到四周的空氣裏,金絲爐裏焚著香,嫋嫋輕煙升騰,融進昏黃的燭火,彌漫整間屋子,充盈在他二人之間,氤氳不開,縈結成莫名的情愫,注入身體。
緊纂著衣繩的手被另一雙手握住。緩慢靠近他的身體,一直貼到他的心口,胸腔內的心跳不再平穩,漸漸加快,正和著她的心跳,同步跳動。
那絲溫暖自他的手心傳遞過來,從指尖一直流向心底,在盈滿全身,正是她所貪戀的溫情,在流落多年的愁苦和寥落裏,給予最大的慰藉。
羞澀從秋波般的眼眸中退去,惹人生憐的柔弱,在佯裝了許久的堅強之後終於展露了出來——她是需要關心和安慰的,隻是過強的自我保護將一切阻隔在外麵,自我療傷,縱是對著斯蘭,也一樣有所保留。
她也想找個人依靠,隻是不想成為他的負擔。他是名動江湖的俠士,不必要為了她的過去——那些含帶了血腥、自卑、和沒落的記憶不應該讓他承受。
卓族的女兒,沒有如她這樣淪落風塵的,沾染上塵埃的身體,不能在踏足那方神聖的土地,是以才隻能遙遙相望,隔著祈望海峽,放眼那一隅孤洲——她回不去了。
——這是她給自己的禁錮。
淚水不由奪眶而出,滴落在他們交錯的十指,溫暖,卻還是淡淡的淒涼,沁入皮膚後便迅速融進血液。
這才是真正的帝衣,在退去一切浮華與光環之後的女子,隻是活在自己定下的狹隘的空間裏,不曾吐露心聲,讓猜疑成為她華美外表的假衣。誰都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來自赤道的卓族女子。
伸手撫過她的發,帶著微微卷曲的波浪,不似瓏鈴女子的順直長發,小心翼翼地,青年的俠客傾盡一切溫情卻告之此時之心。
撫過她的臉,輕拭去淚落下後的痕跡,浸濕了疲憊於思念的液體再次透過指尖融進心裏。她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卻比別人有了更多的經曆。他不知,僅僅是從此刻的凝眸中,讀懂一些被封閉了很久的心,沒有記憶的片段,隻是那一雙傾注了渴望與祈願的眼睛。
他將她攬在懷中,不由自主,任著她此刻淚水濕襟,纖瘦的身體在懷裏起伏,將壓抑的情緒逐漸流瀉出來——他們都不是激烈的人,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訴說心境,融進緩慢流失的時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