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光線裏,不知何時開始包繚著沒落和蕭瑟。
沒有溫度的光打了下來,將本是青蔥的山頭染成橘紅,本該溫暖的顏色卻總顯得瑟瑟,夾帶了陣陣淺涼的風,吹到很遠的地方——那個片叫做赤道的土地。
望著逐漸西沉的落日,帝衣隻覺得陌生。印象中的黃昏不應該這樣蕭條的,隻剩下清冷的孤寂。阿爹去哪了?還有阿娘?他們都不在身邊了,隻有她一個人,連斯蘭也棄她不顧,都走了啊!
在山頭唱歌的日子已然遠去,籠罩在黃昏暖暖的夕陽下,坐在父母身邊,唱著卓族的民謠,看著斯蘭姐姐跳舞,是幼時最美好的回憶。然,此刻,一切都已經泛黃,一張張笑臉變得模糊,當初那個稚氣的女童,也已經不見。
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背。
——很快抽離。
——曾經,也有人這樣做過。
“帝衣。”陸遊之側頭,凝視著身邊的女子,她是處在雲霧之中的花,沒人看得清她的真實,隻有等那道清寂的身影自己走出來。
“對不起。”左手握著右手,方才被陸遊之輕握的手上還留著他的溫度,隻是為何讓她覺得如此不安?是因為那個人吧……不知該感謝還是應痛恨的人。總也揮不去的影子,如同陰雲般相隨。“我隻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蘭衣究竟怎麼了?”他真的想知道,從日出到日落,對謎底的渴望無時無刻不在變得強烈,那個一向愛惜帝衣的女子,為何轉過劍鋒要殺她?究竟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帝衣唇角的笑容無奈非常,並且更寂寥了些。抬頭,目光凝結在已經落去大半的紅日之上,她再看不見落日下少女起舞的身影,那個輕盈如飛燕的倩影,真的飛得好遠好遠。她再不能為斯蘭姐姐喝彩了。
“因為你啊。”簡單的四個字,將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蘭衣於陸遊之,並不是什麼秘密,難道他看不出來?還是根本就不想承認?
他是江湖上的俠士,又是帝都申望之後,斯蘭不過是風塵之女,更是異族,他是嫌她了吧……
那道紙還是被捅破了。她一點都不留情麵,盡管目光柔和宛如此刻夕陽霞光,卻看得陸遊之除了惋歎,再無其他。
“你不問,我就不說。你若問,我就告訴你。”帝衣蜷起身,雙手環住膝蓋,盯著方才被陸遊之握著的手,眼波流轉,迷離朦朧,閃爍著若隱若現的自嘲。“你是第一個牽著她的手走在世人麵前的人。”
陸遊之看著帝衣,那種失落和無奈的神色從眼眸中折射出來,卻凝化成冰,落在她的掌心,像極了淚,隻是現於無形——其實,斯蘭姐姐很幸運呢!“斯蘭姐姐沒讓任何人碰過,即使在那樣的情況下,也一樣倔強。”
記憶回溯到那年身在帝都大宅裏的時候。破舊的柴房裏,隻有一個滿身是傷的少女和零散了一地的藥瓶,蠟黃的臉上表情痛楚,身體瘦瘠,正在幫自己上藥,沒人看見,除了躲在門外的帝好。
那座宅子裏有很多人,沒人欺負她,都衝著斯蘭去的。有時候,她會看見一群人將斯蘭圍在角落裏,扯她的頭發,掐她的肉,向她吐唾沫,還說很多粗鄙不堪的話,很野蠻,一點不像平時柔柔弱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