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過晌午,在欣悅閣同眾姐妹一起用了餐,此時似衣正去往拂盈園。早先絡衣已經交代過,午後會有大夫前來替她看診。似衣隻笑回了姐妹的好意,卻不想真有人已在園中等候,是個卷發的異族男子——卓人。
白尚寒彬彬有禮,昨夜心緒依在,如今,卻又見那疏離的笑容,仿若隔世。
“白大夫也喜歡白梔花?”甫進園,似衣已見白尚寒正對著那滿園的梔花出神,眉目含情。
“是啊。”白尚寒點頭,又是當年之景,不經意間,他們,又回到了過去。自白梔花中起的情緣,是否會在此而終?或是繼續?誰有道得清?麵對似衣此時的恭謙與疏遠,白尚寒有苦難言。
“我記得梔花原是產於赤道,看白大夫的樣子,應是赤道上的卓裔吧。”看過脈象,似衣饒有興趣地問著。她雖善花道,也多年栽種梔花,卻隻有白色一中。相傳梔花若是生在赤道,一株或可得雙色,上品成色更多,不輸於臨滄的鸞鳳花。
“其實梔花在赤道,也不常見。”白尚寒俯身看著盆中的白梔花。他流落異鄉多年,梔花這種平日少見的花種在腦海中已然淡化,若不是當年遇上似衣,又見及白梔,觸動了他的思鄉之情,隻怕就真要忘記了。
“恩?”似衣疑惑,往日她也與一些花商打過交道,知道一些關於梔花的事,但真聽卓人道來,還是有幾分相異。
淺眸含水,凝在白尚寒之身,是極其認真的目光,比起當年提及此事更要用心。
“梔花多生在懸崖,或是峽穀深處,一般可見的,也不算是上品。”
“那我這些都是凡品了?”
白尚寒啞言,似衣的心血怎是凡品?然,他方才話中之意,有分明是承認了。
似衣掩麵而笑,這個大夫天真得有幾分可愛。不過是句玩笑話,就當了真呢。“那上品應如何?”
“但凡梔花上品,每花生有五瓣,花蕊處有月白色,一株生有雙色或多色,最上者,可有七色,故稱七明梔。但也隻在書中記載,並未有人當真得見。”
“五瓣?我記得是七瓣才對,七明梔是一取七色之意,二納花生七瓣之數,不光泡茶,還可入藥,不說能治百病,也有神功奇效。”
白尚寒仍是語塞,這些是當年他教給似衣的。花生七瓣為上上之品,他卻總失口說成五,隻因卓語中“五”與“七”讀音相近,而瓏鈴語中的“五”又和卓語中的“七”讀音相同,他雖自小修習雙語,但常年漂泊在大陸的瓏鈴族中,久而久之,便成了“七”“五”不分,叫人誤會。當年,他亦是做了解釋,方得似衣理解。
“是在下失言了。”
似衣卻是麵光黯淡,看著白尚寒半晌未續,良久方才回以微笑,“是似衣在白大夫麵前獻醜了。”
“書中記載也不完全當真,畢竟無人真正見過七明梔。”
“我聽說,赤道的化崢山曾經出現過七明梔,可惜生於絕壁之上,實難采摘。”
“七明梔被比成仙草,怎是如此輕易就可取得的?”
言畢,二人不由輕笑,世上哪來的什麼靈丹仙草,不過是有人虛托以夢。梔花確有,至於這所謂的七名梔是否真有其實,便未可知了。這聽來更像是一種謬談,隻是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成了上古神話中的神來之物。
“白大夫所言甚是,仙物可不是人人有幸有見的。若是不嫌,就嚐嚐我這凡品泡的茶,不比仙露,卻有人間之味。”似衣說得半玩半重,梨窩淺笑間,人已到了花廊下。
“梔花茶好,但姑娘體內寒毒未全清,不宜多飲。”
梔花性陰,泡出的茶同樣如此,似衣風寒初愈,實需控製。
“那白大夫每日來飲,也好提點提點我呢。”似衣示意白尚寒稍待,嫋娜的身影便隱到了拐角後。
梔花茶香氣清淡,愈飲愈有味。
似衣將衝了第二衝的茶水倒入杯中,又衝了第三衝。
“白大夫。”紫砂杯輕起,茶香撲鼻,似衣遞於對座的白尚寒。
這……白尚寒一心隻落的似衣身上,第三衝的梔花茶,正是他慣飲的味道,香而清淡,又不顯得無味,是他當年告訴似衣的喜好。梔花三弄,茶香縈齒,餘味不散。她,還記得的。
“白大夫?”似衣低問,放下茶杯,“若是覺得第三衝的茶味淡了,那換這杯吧。”說罷,似衣又遞上一杯,正是方她衝的第二衝花茶。
“……”白尚寒尚未從異樣中做出。
往昔影,猶未消盡,隻是伊人不知。
“白大夫?”似衣偏過頭,白尚寒的眉目含情太深,追憶太過,於他們這等今日才識的人而言,是逾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