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時,唯見似衣躺於床榻之上,麵色蒼白如紙。雖是蓋了幾層厚褥,仍是渾身發顫,薄唇泛紫,黛眉深鎖。
“尚寒……”病中的女子氣息奄奄,神誌迷糊之間依舊念著昔日戀人的名字。“尚寒……”
白尚寒驚愕原處——她從未忘記的呀!縱在病中,也依然記得他的名。為何他卻早早放棄?是不夠信任!當初的錯,也多少由此引起吧。
如今似衣病情已緩,卻仍在昏迷中,雖隻是受了風寒,卻很嚴重——或者說,是她自己不願意醒——睜開了眼,也就將過去遺忘了,她還不想回去冷漠的境地。三個月的戀情,已然銘心刻骨,正如梔花香氣,沁入心神,此生不渝。隻有此時,方能記得,尚寒,她還會喚起這個名字,記得他的樣子。
伊人輕語在耳畔,白尚寒卻是心糾纏,如今你能好,我願做任何事!
“尚寒!”似衣突然坐起。又做噩夢了。夢見尚寒,夢見那蕭索的背影。她明明沒有看著他離開,當初,是她搶先他一步走的,為什麼就是能見到那般背影,蕭瑟如風!他其實也不願意走的呀!為什麼她就不出言挽留?或許,就不會有別離了。“尚寒……”
“似衣。”白尚寒驚座而起,卻未入碧紗櫥內,隻在外詢問。
似衣循聲而去,紗外隱隱有男子的身影,當下驚呼:“何人!”
“似……”
“來人!”她不管來的是誰,擅入她閨房的即是歹人,況且是個男子:“來人!”
“我是大夫。”白尚寒隻能讓自己鎮定,他答應過絡衣,隻以醫者之心對待似衣,作為大夫,他必須顧慮到病人的情緒,更何況是似衣——本就有異病在身的女子。“似衣姑娘勿怕。”
“我……我何時病的?”
“已有多日。”白尚寒轉身,打開桌上的藥箱,“似衣姑娘先將衣裳穿好,在下要替姑娘診脈。”
是時門外進入一人,正是絡衣,見白尚寒正在取用具,再見似衣已醒,方是了解了情況,輕喚:“似衣。”
似衣穿了衣,疾步下床到絡衣身邊,青絲如水般披散下來,素顏雖仍缺了血色,但已見好轉,隻是雙手冰涼。
“請白大夫看看吧。”絡衣安撫,待白尚寒陳好一切便帶了似衣過去。
與初遇時一般無二的情景,隻是心境全非。
白尚寒心頭難靜,不曾去看似衣。
絡衣身在一旁,看著這對昔日的戀人,也自有千般無奈惋惜。她不知為何有當日的一切,隻是看見似衣在崩潰的邊緣徘徊,拂盈園裏的花草已不是當初那些。過去的東西,都在白尚寒離開後,被盡數丟棄了。
她仍記得似衣當日將所有的白梔花全部剪斷的情景。一地的白,攙雜在淩亂的殘枝上,香氣化成無形的愁怨,縈繞在女子周圍。淚水滴落在已經被摧殘得全非的花枝上,真似秋裏的墜雨般寂寥淒涼。
之後,似衣將花草都葬了起來。拂盈園後有座小塚,正是當日似衣葬花之處。至今無人問過,縱是似衣,也在那次發泄後徹底遺忘了——愛戀與怨懟被一同埋在花塚之內。
“寒毒未清。”白尚寒下了這樣的斷症,取出紙筆寫下藥方,“還要調養些日子。”
似衣接過藥方,竟不由笑了起來,“這字寫得和瑤衣有幾分相像呢。”
又是她曾說過的話,並不是貶低他的字太過娟秀,眾人皆知,千衣坊瑤衣的字柔中顯剛,頗有豪情,有幾分灑脫,卻有帶了纏綿之意,甚有韻味,遠近來求字的人實不在少。如今似衣說了,便是帶了些讚許。
“姑娘記得按時服藥。”
“白大夫明日還來?”似衣放下方子,看著白尚寒收拾東西。
“姑娘以為……”
似衣竟一時紅了臉,側過頭看著絡衣,“隻要別又躲在碧紗櫥外嚇人就好。”
當年之景又現,她是字字相同,隻是如今聽來再無半分溫暖。白尚寒已心化淒涼,再聞伊人笑,便是如利刀割心,滴滴成血。
自找的啊!
“在下告辭。”白尚寒收拾了用具,向似衣與絡衣辭別,“似衣姑娘千萬保重身體。”
“有勞白大夫費心,我送你。”
正要上前,卻是被絡衣攔住:“你身子才好,別去了,我替你送,把方子給我吧。”
似衣不反抗,乖乖將藥方給了絡衣,獨自回了碧紗櫥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