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衣又沒來!”歇風閣內,笑衣怏怏靠在榻上——念衣走了就沒好吃的了,夜衣也不知為什麼愁了好幾天,舞衣又重色輕友地去了墨竹軒,還有那個人,到現在都沒信來,怎麼一個個都這樣叫人不爽!
“那你和我去清明山的善院吧。”淺衣送上一壺酒,是她的私藏,連絡衣都沒喝過呢,如今就送了笑衣。不算很烈,正適合自飲自酌。
“還是淺衣好,否則我就悶死了!”笑衣喝了一口,自來了千衣坊,最大的好處就是好吃好玩好喝,比在家裏自在很多:“我都快恨死那六賢了。”
“和不和我去善院?”所謂善院不過是清明山的一所收養院,裏麵都是些被遺棄的孤兒。淺衣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看望,帶些銀子和衣物作為救濟,自然少不了坊裏其他人的心意。
“你知道我懶,讓那個陸公子陪你去吧。”笑衣拿起酒,跑到一邊擺弄著花草的似衣身邊。
淺衣搖頭——是怕去了自己就和那些孩子玩在一起,忘記回來等信了吧。佯裝著無奈,淺衣長歎一聲:“也隻有找他了……”
段少行一人正在墨竹軒外的小徑上,今夜距上次見淺衣已隔了七八日,若不是二哥連夙回來,隻怕他還不會被拉四哥伍揖之拉來敘舊。大哥身在帝都會佳人,三哥估計正帶著三嫂遊山玩水,留著他們四根光棍一起喝酒解悶。這是四哥說的,隻是不多時前,四哥又偷偷溜去找舞衣了……
想來也不覺好笑,他也是堂堂六賢之一,竟會怕見一名女子。自半年前折回城那一麵之緣,就有些失魂落魄了,不過清清淡淡的笑容,卻是那般溫暖,深入人心的感動啊!淺淡之初,更有動人溫情。
彼年九月,段少行正在折回處理事務,算是關於折回一帶洪災的善後事宜。雖非官場中人,道義卻還在的,六賢都出力辦了此事,在折回周圍奔走,卻偏偏,是讓他遇上了淺衣,那個有如清水芙蓉的女子。
素江近年時多暴雨,堤壩修築不利,導致災情頻發,尤是三江口上段,受災百姓最多,自然也有不少幼童失去雙親。淺衣代表千衣坊捐出巨款用於修建善院,收容流離失所的孩子,並且一住,就是三四個月。
折回比起雨崇要稍稍冷一些,十二月的寒氣最盛。那日段少行正領著幾個孩子到善院,未進門,就聽見孩童歡笑的聲音。待入了大廳,方見一群幼童正圍著一名女子,彼此嬉笑,其樂融融。
正是那一襲白色的長裙,映入心海,雖是升著暖爐,廳中依舊有些冷,然那女子卻是將大氅給了孩子們,自己坐在他們中間,講著故事,聽著那一張張稚氣未脫的小臉上開著花兒,直喊著:“淺衣姐姐講得好!”
淺衣,這便是她的名,清淺如蓮,素衣如蘭。
再其後,就有了各方人士的支持——六賢和千衣坊的名聲加在一起也算有一定影響——君者如六賢,俠道之行豈有不從之理?千衣坊皆為女子尚且如此,若不做亦不及。
待到次年春,淺衣方才動身返回千衣坊,自此一別,將近半年。
段少行踏月徐行——千衣坊後院一般不會有閑人,除了坊中姑娘,就隻有服侍的下人,像六賢這樣可以行於其間的,實屬少之又少。
“我可不喜歡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太吵太煩人。”
“是你自己的問題吧,所以在不敢去。”
“再激我也沒用,讓沉夕陪你去。”
前處似是淺衣的聲音,正和人拌嘴,朝著這裏過來,頗有些樂在其中的味道。
那便是沉夕口中的“陸公子”了吧……
段少行怔在原處——確是個清俊的少年,沒有一般男子的“粗”,“細”得恰倒好處。隻是為何看來如此別扭?是否因為他同淺衣的關係?
淺衣正勾著陸希耀信步而來,兩人看似親密無間,然,聽著對話,卻是火藥味十足。昔年那個清雅的女子,現今在陸希耀身邊越發嬌俏了,一顰一笑更牽人心。
“沉夕總比你好,不會在半路把我一個人丟下。”淺衣說著,輕輕捶了陸希耀一下——上次要不是沉夕來尋,隻怕她就在山裏過夜了。
“那你一輩子帶著她,把我扔出去。”
“我縱再想,也要沉夕答應,況且有你在,這輩子都不可能。”
“她都賣身給了你,難道還賴不成?”
“當初沒也簽賣身契,她若要毀,我又如何?”淺衣饒有意味地看著陸希耀,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沉夕這份禮太重,小弟福薄命淺,受不起的。”陸希耀忙是捶胸頓足,當日那杯“美人醋”至今還是心有餘悸的,太可怕了!
不過是三個月前,他照例來找淺衣要酒喝,結果沉夕送上一杯,說是淺衣精心調配的。待到酒水入口,又酸又澀,分明是放了醋的,還不知加了什麼!氣得他當時就將沉夕拉到身邊猛灌“酒”,可巧就是被淺衣撞見二人授受之禮,便是莞爾稱道:“美人恩難受,需以終生報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