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夕沒了清譽不打緊,但他是誰!堂堂的陸公子,怎麼可以這樣英明盡毀於一個丫頭之手,是以,自此他便和沉夕保持著距離——他還想活得更長些,人生之歡未盡享啊!
段少行早已隱在一旁花草之後,待淺衣和陸希耀離開方才現身。望著那遠去的一對儷影,笑聲不止,月華之下仿若神仙美眷一般。他雖是當世名劍,在那女子心頭不過生人一個,惟有身邊那人方與她行影相隨。
如是想著,段少行苦苦搖頭,轉而回了墨竹軒。
清明山的善院是在淺衣從折回回到雨崇後修建的,最先提議的是位陸姓公子——折回的善院他亦是出了援手的。然,此人絕非陸希耀,淺衣也從未見過這位公子,隻聽兩地的孩子都喊他“隱朝哥哥”。
淺衣帶著沉夕一路行於清明山的小徑之上。是時景明光和,已過了初夏時節,山間有過春日新生,此時草木更是繁盛,花香怡人,陣陣隨風而來——自然之美景,不亞於城內人工雕琢。
淺衣上清明山,從不乘車,雖是半年間隻來過三次,卻次次皆是步行,自冬景到春光,再到今日初夏之貌,都留有過淺衣的影子。隻是山光雖好,時間走得長了,難免有些累人。
隱坐於花間,淺衣張著雙臂用力呼吸——千衣坊裏盡管有似衣精心照料培植的花草,卻依舊不及山間雜生來得曠人心神,故而淺衣仰躺而下,閉目養神。
沉夕看著淺衣,嘴角輕輕勾起,眉宇間寫著一種叫“自在”的情感——--以往見淺衣言笑,都未有這般神情,縱是對著善院裏那些孩子,也不免顯幾分疲累。常人不知淺衣之事,她這個做丫鬟的,看得自比別人多,卻依舊看不盡——女兒心事,當真有如海底針石,難以琢磨。
“你也躺下吧。”淺衣仍是瞑著目,枕著雙臂,淺青的衣裙與周圍的草色交相輝映,“我想多留一會兒。”
沉夕一怔,僵僵地躺了下來——跟著淺衣這半年,這會是她二人靠得最近的一次。這個一貫以笑迎人的女子就在身邊,隻是現在相對的清寧笑容,卻不是同陸希耀鬥嘴打趣時的嬌俏之顏,僅僅是身上淡淡的體香,伴著均勻的呼吸,纏繞著草木的氣息,縈撩在身體四周——這是不同以往的淺衣。
待到沉夕回頭,才覺淺衣一直看著自己,笑容有些難以琢磨,隻是淺淺地從眸子裏透出曖昧的氣息,看得沉夕不知所措。
“天都轉熱了,你怎麼還穿這麼高領的衣服?”淺衣問得輕鬆。
沉夕一時語塞。遇到淺衣是在去年十一月,天寒穿得多些可以取暖,現在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了。“我……我還沒準備夏季的衣物。”
淺衣不知何時勾住沉夕的臂,輕移了身子靠過去,枕在她肩頭:“希耀說,要我一輩子帶著你。我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又是一陣沉默,沉夕此刻看不見淺衣的神色,隻有寸寸青絲流於肩頭:“我……”
“過幾天,陪我去折回吧。”淺衣鬆了手,獨自坐起來:“我想去見一個人……”
沉夕幾乎跳了起來,這半年,隻有淺衣時常謝客不見,還未見她主動去找人的:“誰?”
“一個不知肯不肯見我的人。”淺衣順勢刮了沉夕的鼻子,就像是故意戲弄她一般,笑現唇間,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孩子們等急了,我們走吧。”
二人甫到善院,便有一群孩子圍了過來,爭著要“淺衣姐姐抱”。沉夕就是這樣被擠在重圍之外的。
“先把東西交給院長,我帶孩子們去老地方。”隻聽“淺衣姐姐”一聲令下,眾童便如蜂群見到花蜜一般轉移。
沉夕無奈搖頭,淺衣果真是酒技高超,連小小的孩童都“醉”於她的青連裙下。
“小雅的簪子好漂亮。”淺衣看著一名女童手中的木雕簪,磨得很光滑,尖處也磨成了圓頭,與其說是發簪,不如說是一支好看的木藝。
“是隱朝哥哥送的。”小雅將簪子遞給淺衣看。
“我的耳環也是隱朝哥哥送的。”又一名女童伸出手,小小的手掌中是一雙木製的耳環,和那支簪一樣,不過是逗女孩開心的玩具。
“隱朝哥哥來過?”淺衣將耳環還給女童。
“恩。”周圍的孩子齊齊點頭,“隱朝哥哥帶了好多東西給我們哦。”
“他……什麼時候來的?”
“十幾天以前,還陪我們玩了很久呢。”小雅撲在淺衣懷裏。
淺衣輕笑,從兩地院長的描述中,她隻能得到關於陸隱朝的粗略印象,長得和陸希耀差不多高,相貌和陸希耀有幾分相似,從各個方麵看,陸隱朝八成就是陸希耀。
“小姐。”沉夕從院長處回來,“院長問是否吃了飯在回去?或者在院裏住一晚?”
“日落前走吧,否則這些孩子要鬧一個晚上的。”淺衣抱著小雅,領著孩子到後山的花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