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毀了我!”淚珠重得再承不住,簌簌落了下來,溫熱,劃過臉頰,像迅疾的流星。
她用了那麼嚴重的字眼。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走嗎?”念衣低頭,韓在舟右手虎口的牙印清晰在目。這是他們相識的證明,是她為他擔心的見證,是相思的開始啊!“你想的女人,不是我!你要的女人,不是我!但偏偏,我就成了你的女人!韓在舟,你知道我每夜聽見的是什麼嗎?”
是璿姬!
無數個午夜夢回,總是這個名字。他在念,那樣深情有熾烈。是他的璿姬,他思慕的璿姬,他愛戀著的璿姬,是與他吹簫舞劍、攜手天涯的璿姬。
“那天醒來,我聽到的,一樣是這兩個字。整整一夜,我不知道你喊了多少遍,但這一次,我不會再原諒你!是你!”念衣又是一口,重重咬了下去。
痛!刺骨的痛!為什麼叫不出來?隻是這樣看著,看著念衣,極度深刻的宣泄。他真的不應該在那夜出現在那條街上,不應該留下說要守護當時還是孩子的她,不應該讓自己太在乎她,不應該……他錯了,真的錯了,但為什麼?不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
“毀!了!我!”再沒有決然,她隻是恨自己太軟弱。說好不再想他,遺忘他的樣子,丟掉關於他的一切。為什麼,反而越來越深?像是被烙上的痕跡一樣,怎麼都擦不掉。
“真的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可以,我就不會走。”
啞然,她要的,不是這個。補償?她才不稀罕,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我還是要帶你走。”
“過了宴會,我會離開。”
“你……”韓在舟欲言又止。她依舊如此倔強,隻是卻在傷己。見了璿姬又如何?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用了兩年的時間,有些事,是該有了解,但有些,還要繼續。
“烏須怪,將我孩兒放下!”是楊若虛的聲音。
圍牆之上,一個鶴發童顏、身材矮小的人懷抱著嬰孩,奸邪之笑顯得十分麵目可憎。“令千金我帶走了,多謝楊門主。”言畢,縱身一躍,消失不見。
烏須怪!不正是最近江湖上那個專撿初生未滿月的嬰兒,用初子之血修煉邪功以長駐青春的惡人!
楊如虛當即跟了出去,連帶了幾名佩劍的劍客也一並追了去。
那是璿姬的孩子!
韓在舟不及多想,淩空一躍,沿著眾人消失的方向跟去。
斯人總令你牽係,又何必惹上我!
江湖事與念衣這樣的女子無關,雖然以往在千衣坊偶爾聽得那些俠士談起,但也甚少關心——一介民女,多言無益。
尤是記得方才韓在舟追去的模樣。無人再比璿姬重要了,縱是她的孩子,也一樣叫這個自命風流的劍客為之緊張,竟是毫無猶豫就追了出去。就在那之前,他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帶她離開的。
究竟什麼才是真心?你的哪句話,我能相信?
忽然聽見有嬰孩啼哭的聲音——楊府之中,還有其他孩子?
念衣循聲而去,竟是到了程璿姬的住處。
外人隻知楊若虛夫妻情比海深,隻是個中真實又有誰知?
看見念衣時,程璿姬已將嬰兒放回搖籃,稍作了整理,就同了念衣出去。
程璿姬善於茶道,所以請了念衣喝茶。雖不是雨崇那裏的極品茶葉,但也是上品。茶香沁人,齒間餘味。
程璿姬舉止淡定,待將東西準備好了,方遞於念衣,絲毫不見親女被奪的焦慌。
“念衣姑娘認識在舟很久了吧。”程璿姬輕茗新茶,優雅地將被子放下,看著念衣,心中已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七年。”
程璿姬身體一怔,正是當年博曲湖畔比劍的時候。眼前的女子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當時應該還是個孩子。然,她同韓在舟看來,確實關係非常,絕非往昔那些所謂的紅粉知己。
兩名女子各懷心事,亭中氣氛頓時僵冷了下來,加之程璿姬獨居之處少有人至,此時再無人聲,寂靜十分。
“楊夫人也認識韓公子的吧。”她從韓在舟那裏知道的程璿姬,又從她人口中得知韓、程二人往事, 驚鴻一舞的絢爛,她亦曾經感動。隻是念起當年情境,不免對程璿姬有所怨懟——一切,皆因她而起,如今,她卻成了局外人一般。
程璿姬笑得曖昧,朝著念衣端詳了一會兒:“念衣姑娘不如問我,當年為何要拋棄在舟而選擇若虛。”
她確有幾分七巧玲瓏心。
程璿姬端起茶杯,又輕輕啜了一口:“人之所戀與應該要的,並不能真正重疊啊。”
“念衣愚鈍。”
“我至今仍是惜念當年與在舟之情,雖是年長於他,卻美似神仙,若得情郎如此是件很風雅的事呢。”曾為千衣坊領衣的女子憶起往事依舊深有所感——兩年相守,已盡此生之歡,“但我仍是普通女子,總要用個歸宿,若虛對我,方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