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徐子晉小姐看了我一眼,見我聽得入神了又說:“為了進一步了解他把錢寄給了邢台市人民醫院的什麼人,在第二天,郵遞員來他家送報的時候,我就多了句嘴。送報員見我打聽程思進給人寄錢的事,不加任何思索的說:‘你不知道啊!那位接受程先生彙款的人,可是程先生一生中最遺憾的人。邢台你去過嗎?十幾年來程先生的工資大都寄到了那個地方。二十年前程先生在部隊服役期間,結識了一位邢台市籍的戰友,那戰友在一次執行任務中負了重傷犧牲了,犧牲前那位戰友委托程先生在自己死後要照顧好他的年邁的父親,並讓程先生對天起誓永遠不能將自己死亡的消息告訴他的父親。於是,從那時起,程先生他就冒名頂替了那位戰友,擔負起撫養老人的責任,十幾年來他始終如一的遵守了自己對戰友許下的諾言,每到月底發了工資,他都會取出工資的一大部分寄給戰友的父親。在去年,這位戰友的父親,突然患了重病,雙目也失了明,同時還住進了邢台市人民醫院,所以他又不得不為昂貴的醫藥費而四處奔波。為了這個諾言,他利用下班時間去給人打短工;為了這個諾言,他還占用自己的雙休日去做家教。今年他戰友的父親病情更加嚴重了,每月的醫療費從幾千元上升到了近萬元,為此他還向我借了錢。不過現在好了,那位戰友的父親去世了,除還了邢台市人民醫院三萬元的欠款以外,他再也不用支付這筆額外的開支了。同時對戰友的承諾也有了個了結。咳!他也該鬆口氣了。’
“聽了郵遞員這番話,不知為了什麼,我的心似人用手揪著又難受又感慨。之所以難受感慨,是因為突然間我看到了一個人在人生道路上的許多坎坷和艱難;是因為在突然間一個偉岸的身影與形象出現在我眼前,僅僅憑一句簡單而普通的承諾,就堅持不懈二十年,這是多麼的不容易,又是多麼的難能可貴。是啊!有時候你對別人說一句負責任的話很容易,可是要去具體承兌這句話所負的責任時,卻不那麼容易!這二十年來,聽起來也許就這麼回事,可是二十年如一日地去兌現自己的承諾就難了,在這二十年裏,他完全可以不去盡這份義務;完全可以不去承兌自己應許下的諾言。可是他卻始終如一、至始至終地將這份承諾徹底兌現了,你說我怎能不為他的行為而感慨,我又怎能不為他的省吃儉用而難過呢?
“通過郵遞員的講述,我才開始認識了我的主人程思進,想想以前對他的貶低,想想趙青源的那些不實之詞,我心裏真不是個滋味,麵對他的困苦,麵對他經濟上出現的清貧,我仿佛覺得應該為他做些什麼,同時又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潛意識裏的力量,驅使我去弄了一筆錢,又毫不猶豫地去找了外地來的那位收藏家,又費盡了口舌去將那把德製小提琴給程思進贖了回來。
“當我在晉陵賓館貴賓房間找到那位港商提出贖回那把小提琴的請求時,那位港商很是遺憾,他以為我是程思進的年輕太太,在我交付贖金把小提琴取在手裏準備離開的時候,居然用標準的廣東話俏皮地對我說:
“‘我就知道內地的太太很厲害的,老公當不了太太的家,我想程先生一定會很難堪的。’聽了這位商人的話,我也不客氣地用廣東話對他說:
“‘這位李老板講得對極了,假如我老公再向你抖擻這件歐洲古樂器時,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見,興許我家先生就不會有那麼難堪,同時也不會有今天你我見麵這種尷尬的局麵。’我當時見他把我當成了程思進的太太,我本想糾正一下,可誰知急了嘴就將錯就錯了。為程思進贖回了這把小提琴,我像完成了一件什麼大任務,著實鬆了口氣。回到程思進家以後,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想叫他體會一下什麼叫心愛之物能完璧歸趙的幸福滋味,於是在他興趣陡然消失、情緒極端低落的時候,突然一下子將那把小提琴擺放在了他的麵前。
“當他發現他心愛的小提琴又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那欣喜若狂的表情我卻沒有想到的。他先是一怔,後是雙眼立即放出兩道明亮的光來,再接著就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驚一乍地、愛不釋手地、心疼有加地將小提琴抱在懷裏,那情那景簡直就沒法形容。大概他過於激動了,隻見他渾身都在顫抖,眼眶裏也滾出了激動的淚水。當他知道了是我為他贖回了這把小提琴時,他激動地拽住我的雙手,把我按在沙發上,然後抄起那把小提琴,恭恭敬敬地站在我的麵前,為我認真嚴肅地演奏起冼星海和聶耳的樂曲來。
“那琴聲婉轉流暢、悠揚動人,它一會兒似潺潺的清泉流入你的心田,它一會兒似奔騰不息的江水滾滾向前,它一會兒會將你帶到了層巒疊翠的森林,它一會兒又會把你送到了廣袤無際的草原。它還向我訴說了他對生活是多麼的熱愛和向往;它還對我說他對事業是怎樣的追求不舍和執著,拉到動情處,淚水就似斷了線似的從他眼眶裏滴落下來。
“當時我隻以為我聽懂了這如泣如訴的琴律,可是誰知這琴音真正的內涵我愣是沒聽出來,是啊!它還向我述說了他的不幸與苦難;訴說了他愛情上的失敗與悲慘;訴說了他愛的人曾經給他造成過多少的心靈傷害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