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決定一下,整個四川上到鄉紳下到普通百姓都毛了。他們可分不清誰是朝廷誰是地方官,在他們看來,這不就是政府先大肆收錢,收完了賴賬嗎?期間涉事的貪汙分子和革命黨人也趁機鼓動,於是,四川出現了大規模的暴亂,這就是“保路運動”。見四川官府已經控製不住了,清政府連忙從附近的湖北省調軍隊去鎮壓。
因為湖北的清軍已經被調走,武昌正是空虛的時候,於是武昌的革命黨便計劃在1911年10月11日起義,沒想到正在積極籌備的時候出了意外。
三
10月9日的中午,“共進會”的領導孫武正在武昌的俄租界裏製造炸藥,不慎將紙煙火掉到火藥裏,導致火藥爆炸,孫武的麵部被燒成重傷。俄租界的巡捕聽到爆炸聲聞訊趕來,幸好現場的革命黨人已經撤離,孫武被送到了一處安全的醫院裏。但是革命黨撤離得太倉促,留下了很多旗幟、文件等物,這些都落到了巡捕的手裏。另外,巡捕還逮捕了革命黨人的家屬。俄國巡捕隨後把這些東西交給了武昌的清政府。
武昌是湖北省的省會,有湖廣總督在這裏坐鎮。湖廣總督之前已經知道新軍部隊中有很多官兵參加了革命黨,但是為了避免激起軍隊嘩變,他對軍中的革命黨一直采取緩和的處理手段,明知道有革命黨也不抓。這次發現了革命黨的機關,他采取的也是一樣的原則。他利用查抄到的革命文件和被捕者的口供,重點搜捕軍營外的革命黨,但是盡量不涉及新軍官兵。
於是,清廷在武昌城內展開了大搜捕。
尚在武昌的革命黨人麵臨一個艱巨的問題:現在怎麼辦?
武昌的革命黨有兩個,其中“共進會”的領導孫武已經受傷住院了,能主事的隻剩下“文學社”的領導蔣翊(yì)武。到了10月9日下午五點,蔣翊武決定在當天夜裏提前起義,並約定以參加起義的新軍炮隊發出的排槍為信號。結果這天夜裏革命黨的信使到達炮隊的時候,新軍士兵已經睡覺,沒能發出信號,起義也就沒能發動。
到了第二天10月10日,清廷的搜捕還在繼續。越來越多的革命機關被破獲,不少革命骨幹被抓捕。見到形勢嚴峻,蔣翊武等人隻能逃離武昌。眼看著武昌的革命黨人就要被清剿完畢了,這時湖廣總督卻犯了個錯誤。
雖然原則是盡量不抓新軍內的革命黨,但還是有一名排長在10月10日的早晨,在自己部隊的操場上被捕。另外,還有三名被捕的革命黨人在這一天早上被處決。
這兩件事在參加革命的新軍官兵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湖廣總督雖然打算放過新軍,可是又不能明說——要明說,革命黨就更無法無天了,自己的官位也會被人彈劾。普通官兵不知道大搜捕會到什麼程度,不知道會不會輪到自己。有人傳說清廷已經得到了革命黨人的名冊,正在按照名冊逐一搜捕。甚至有人說,凡是沒有留辮子的人都要被抓住殺掉。
麵對大搜捕的恐慌,新軍中的革命黨人決定與其束手待斃,不如發動起義。到了10月10日傍晚的時候,兩名革命士兵受到軍官盤查,二人在匆忙中打響了武昌起義的第一槍。
換句話說,武昌起義其實是在沒有計劃、沒有領導的情況下,倉促之間偶然打響的。
從人數上說,新軍中的革命黨人屬於少數。但是在這兩天的搜捕中,因為傳說沒有辮子的軍人,甚至是所有漢人軍人都會被捕,導致很多沒參加革命黨的漢族士兵也加入了起義。隻有那些滿人占大多數的軍隊才仍舊忠於清廷。按照周錫瑞先生的估計,起義時的武昌城內的革命軍比清軍稍微多一點,革命軍有近3600人,清軍3000出一點頭。革命軍多屬於受過教育的現代化部隊,戰鬥力要比清軍更高。經過激烈的戰鬥,革命軍獲得了勝利,湖廣總督逃出武昌城。
革命軍人控製了武昌,但是還缺少一個統籌全局的領導。原本領導起義的兩名革命黨人都不在——孫武正在醫院裏養傷,蔣翊武之前逃離了武昌。而且領導也不能從革命黨中挑選。因為參加起義的新軍並不全都是革命黨人,他們中有些人僅僅是相信了之前大搜捕的傳言,不是為了革命而是為了活命而起義。這些新軍並不需要一個革命領袖來領導他們,他們需要的是一個他們熟悉的、能夠信任的領袖。另一方麵,武昌城裏的實權派除了軍人外,還有鄉紳,起義軍要想長久統治武昌城,最好還能取得這些鄉紳的支持。
所以,武昌的領導者最好是一個在軍隊和當地鄉紳中都很有威望的軍隊將領。想來想去,這個人選隻能是原清軍旅長黎元洪。黎元洪為人寬厚仁慈,在士兵中頗得人心,在鄉紳中的名聲也不錯。
可是黎元洪並不是革命黨,甚至在起義當天他還殺過革命黨。革命軍占領武昌後,黎元洪害怕被革命黨人抓住殺死,想要逃跑,但是他沒能及時逃出武昌城,隻能躲在參謀的家裏,結果被革命軍士兵搜了出來。
當聽說要推舉他為革命領袖時,黎元洪嚇壞了,先是告誡革命軍人說,附近屯駐的清軍十分厲害,勸說士兵們回到自己的軍營裏。見推辭不掉,又連聲說“勿害我!勿害我!”——這個反應非常符合人之常情。因為當時整個中國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武昌造了反,參與者隻有這麼幾千名新軍士兵,怎麼能對抗全國的無數清軍?以當時的情形看,起義的結果九成是完蛋,黎元洪要是當上這個領袖,完蛋後第一個槍斃的就是他,他哪能答應呢?於是他開始絕食。
可黎元洪沒想到的是,武昌起義正好踩在清政府離心離德的臨界點上。各省的地方實權派因為“皇族內閣”已經對清廷失去了最後的耐性。當時全國的情形,就好比一群熱血青年麵對一個混混已經忍很久了。那混混吆五喝六的還不自知,這邊廂各位青年已經悄悄攥緊了拳頭,人人都憋著想揍他一頓。而武昌起義,就好比人群中先跳出一人高喊“揍丫的!”後麵的形勢就是棍棒板磚齊飛,不可收拾了。
武昌起義成功後,在短短的時間裏,中國的南部的大部分省份,甚至包括和北京近在咫尺的山西省全都造了反。一個半月內,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中國宣布獨立。參加革命的有各省的革命黨、鄉紳、新軍、民間會社,甚至還有清朝的巡撫。
革命形勢大好,黎元洪也就不必絕食啦,欣然當上了湖北革命軍的大都督。
四
清政府這邊呢,載灃一下子就被打蒙了:說好了不就是各地革命黨的小動亂嗎?怎麼突然間半個中國全都造反了?咱還能不能愉快地繼續立憲了?
革命軍遍地而起,載灃趕緊派人剿滅。可是他任命的那些陸軍大臣全都是皇親國戚,都是靠血緣上台,沒有一個真能幹的。而且清軍最精銳的北洋軍是袁世凱一手培養出來的私人軍隊,除了袁世凱別人都指揮不動。
袁世凱之前已經被載灃擠兌得辭去了一切職務,正賦閑在家。眼看革命軍一路攻城略地就要殺過來,載灃隻能先顧眼前,讓袁世凱複出,任命袁世凱為湖廣總督。
為什麼任命為湖廣總督呢?因為武昌起義就是在湖廣爆發的。載灃的意思是,任命袁世凱到革命的大本營去任職,讓他去最危險的地方為朝廷扛正麵。
你說袁世凱該怎麼想呢?——你載灃原來想殺我,看殺不成又把我的職位都奪了。現在你火燒屁股了,需要找個送死的,想起我來了?我怎麼那麼好脾氣呢我答應你?
袁世凱就沒答應載灃,以“足疾未愈”為由拒絕。
載灃一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托人問袁世凱,您老有什麼要求您就提吧。
袁世凱就提出6個條件,其中最重要的有兩個,一個是全權指揮全國海陸軍,一個是朝廷要保證有充足的軍費。換句話說,他要求把全國的軍權都抓到自己手裏。
但是,袁世凱提的不是6個條件麼,他把這2個條件放在了最後,在前麵列出來的幾項要求分別是:明年立刻召開國會;組織責任內閣;寬容此次起義的革命黨;開放黨禁。
其實麵對洶洶而來的起義,載灃早就答應明年召開國會了。袁世凱先提出這幾個要求看上去好像在說廢話,然而袁世凱這不是說給載灃聽的,而是說給國內的立憲派、革命黨的。他要告訴全天下:我袁世凱心懷天下,憂國憂民,絕對支持立憲,我出山可不是為了保載灃的皇族大清,我是跟立憲、革命黨站在一起的。至於“寬容革命黨”雲雲,更是在拿大清的江山給革命黨送人情,慷他人之慨了。
袁世凱這招實在聰明,隻用幾句空話,就把載灃立於不義之地。他還沒淌水進局呢,先把自己摘幹淨了。
事已至此,載灃沒有別的選擇,隻能答應了袁世凱的各項要求。袁世凱一麵命令北洋軍反攻,一麵還不滿足,又逼載灃辭去攝政王的職位,自己當上了總理大臣——用老話兒說,就是當上了首席軍機大臣。等於說袁世凱現在已經是軍政大權一把抓,清廷已經是他的天下了。
北洋軍是當時全國戰鬥力最高的軍隊,沒有之一。各省的革命軍都是當地新軍的底子。這些新軍是晚清新政的時候,各地的舊式軍隊按照北洋軍的樣式臨時改編過來的。有的改編尚未完成,有的徒有其表,戰鬥力很成問題。而且各省革命軍又各自為政,缺乏統一的指揮,於是前線被北洋軍打得落花流水。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地丟。
眼看革命就要失敗,為了各省能有統一的指揮,黎元洪通電各省,邀請各省派代表聚在一起商量一下,看看大家能不能組織成一個臨時政府。其他各省也都積極響應。
新政府沒有了君主,權力應該交到議會的手裏。為了能盡快商議國家大事,由黎元洪等人提議,各省派出的代表組成大會,構成了民國議會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