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晃動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流動,“那天我在醫院裏看到她,她跑去找到了心肺科。”
夜靖誠不知道菲比去過醫院,大概是想確認他的病吧,他想。
霍華德繼續回憶,“那天,我也是好奇,想看看她想幹什麼,結果,嗬,真的很意外。”
夜靖誠回頭看著他,不解他意外是什麼意思。
霍華德抬眼跟他對視,“你說,如果有一個人他跟你說他能治好她身上的毒,但要把你全身的血換給她,你願意嗎?”
“什麼?”
“不不不,這個也不是這樣條件下的交換。”
“什麼交換?”
夜靖誠目光犀利得盯著老友,霍華德輕輕一歎,“我一直不想告訴你這件事,是怕你會做出些瘋狂的事來,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也許這樣你能更理智的對待你跟她之間的事。”
“什麼事?”
霍華德頓了一下,“是你當年被誤診時候發生的事,那個時候也真是艱難,一想到你年紀輕輕就……不過這都過去了。不過那個時候,除了我們這些親友,最痛苦的莫過於她了。她甚至……還想一命換一命。”
“什麼意思?”夜靖誠不解,皺著眉頭看霍華德。
霍華德的視線落在酒杯裏,“當時她來醫院,打聽心肺科在哪裏,我就知道她是為了你的事來的,就跟他們科的主任打了招呼,開後門讓她找了他,我自己躲在屏風後麵,就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當時跟主任說家裏一個叔叔得了肺癌,問能不能做移植手術,還說……還說願意用她自己的肺髒跟她叔叔配型試試。”
夜靖誠猛地把頭扭向另一邊,右手緊握成拳壓在桌麵上,身子輕微顫抖。
霍華德也頗有感觸,喝了一口酒,深呼吸,緩了緩再說,“後來,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她留下遺書不是說隻能活一年半嗎?我猜那時她可能這麼想,用自己一年半的時間換你壽終正寢,也是筆好買賣。”
盡管盡量用了詼諧的語氣做結,真實得講述出來,霍華德也還是被這種以命換命的做法感動,喉嚨處酸澀難忍,隻能再壓下去一口酒。這會兒覺得這酒不夠烈,後悔剛才不應該換的。
夜靖誠難掩悲苦的情緒,兩根手指死死壓住眼簾,終歸兩行清淚滑落,滴答砸在那張照片上。
霍華德久久望著房頂上閃爍的燈飾,也是唏噓,回頭拍拍老友的肩,“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讓你更加放不下,隻是想說,她那樣一個對你能以性命相負的人為什麼最後選擇離開,她難道就能如此決絕,難道你的痛苦不是她的痛苦?不是吧。我猜她的痛苦未必比你少,那她又為什麼能如此決絕呢?唯一的解釋就是留在你身邊她也許比離開你更痛苦。”
夜靖誠情緒稍緩,坐椅子上靜默,狀似出神,實則用心傾聽。
霍華德繼續分析,“我猜她的隱衷必然是不能輕易為外人道的,哪怕是你也不能,這多半又跟她的身體狀況有關吧。她那個身體,你也知道,每個月會做出那種舉動,著實違背人性道德,本來她自己沒意識到,還能留在你身邊,現在她知道了,躲你是必然的。從心理學角度來說,她的選擇是一種逃避行為,離開你並不代表她的問題就解決了,但至少那樣可以讓她能少受道德感的譴責,可以讓她抱著一種幾乎苟延殘喘得心態繼續活著。所以,阿誠,放手吧,不是因為不愛,正是因為愛,給彼此一條生路,哪怕不能夠相守在一起,各自為安也算對彼此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