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次包夜小張都會有這麼一陣子,眼睛像正對著正午的烈日一樣無法睜開,他早就像習慣了香煙味一樣習慣了。
他想著休息一下,感到漂浮在水麵上似的眩暈,耳朵裏聽著四麵八方傳來的敲擊鍵盤和點擊鼠標的聲音,網吧裏的學生們如此忙碌,仿佛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無暇顧及其它……
小張清醒的時候,是被膀胱裏的東西憋醒的,去廁所前,他還不願起床似的做了半天思想鬥爭:是去廁所還是繼續趴著?
天已經微微亮了,小張坐下來,發了一會呆,喝兩口水,繼續玩了。
付文忠居然還精神抖擻,看樣子一個盹都沒打過,小張也懶得看他在做什麼了,隻是覺得這家夥真是——孺子可教。
小張玩著遊戲,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所有人的電腦屏幕都現出“歡迎光臨”字樣。
包夜時間結束了。
這時有人伸起了懶腰,肆無忌憚的大聲打著嗬欠;有人健步如飛跑到吧台,掏出錢來要繼續在原電腦上玩;更多的人是立即起身。
小張和付文忠油光滿麵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小張坐起來的時候,聽到膝關節哢吧響了一聲,一夜之間,連胡子也似乎也更長了。
從網吧出來的人流,與清晨背著書包去自習的人流相遇,短暫糾纏後,各自奔向各自的海了,誰也別嘲笑誰,誰也別欣賞誰的樣子。
這是大學早晨的一景。
無論原因,對於自己無法成為的那種人,如果不能敬佩,那就基本隻剩鄙視了,小張覺得用“鄙視”是不妥的,他隻是不欣賞罷了,對於大學生活,在這“流”中,小張已經做出了選擇,他永遠也不會是清晨中走向自習室的那個。
高中時有幾個同學,很勤奮很刻苦的樣子,可是成績並未成正比的提升,甚至都算不上好,小張想,這也許就是“碌碌無為”的最佳寫照。
小張是一直玩的,他上課的時候有時聽,有時不聽,他曠課的日子可能比上課的日子還多,在高考前三個月,他被宋興送到床上靜養的時候,他算了算還有100天左右就高考了,他感到心慌,之後才抓起課本認真學習起來。
所以他的考上大學才能讓班主任如此驚訝,讓父母如此意外驚喜。
後來他想,自己慌個什麼勁呢!無非是因為未來對自己來說實際上是漆黑一片的,也隻有考上大學能拖延一下這種黑暗的來臨。
他和付文忠混跡在睡了一覺精神煥發的人群中,在早點攤吃著早點,他倆看起來也很精神,但兩人心裏都清楚,這是油盡燈枯前的“回光返照”。
回到宿舍,小張匆匆將胳膊上的電話號碼記在了電話本上,腦袋一碰到枕頭,就失去了意識。
小張算是訓練有素,睡到下午2點多的時候就精力充沛的醒來了,隨便吃了點東西,他去踢球了。
到夜幕再次降臨,他冒著一身臭汗回到宿舍的時候,據羅明說,付文忠一整天一動不動,叫也沒反應,不省人事。
好在呼吸還能證明人還活著。
“你們昨晚上幹嘛去了?”
“包夜!”小張站在付文忠床下的梯子上,笑著伸頭看著付文忠的睡相,仿佛在看自己的傑作。
“張磊,張亮進來的時候你睡著了,他讓我給你說一聲,明天晚上開班會。”
“又開?幹嘛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說是明天上課前通知。”
“哦”小張答應著,感到無所事事,於是出了宿舍,進了網吧。
胳膊上殘留著淡淡的墨色,證明著這個電話號碼對小張是重要的,但撥出這個號碼卻令他猶豫,網上留言是一回事,打電話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張有些害怕打電話,他本是個健談的人,卻對魏霞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無法將自己的世界帶到魏霞麵前,魏霞的世界也是他不能參透的。
有時候他在想,自己究竟喜歡魏霞那一點,每每這麼想的時候,他就努力發掘,一會兒告訴自己魏霞是多麼溫柔,一會兒告訴自己和魏霞做同桌時是多麼快樂……
最後,他會覺得哪個都不是特別靠譜,於是“沒來由的愛”“愛不需要理由”之類冠冕堂皇又浪漫無比的話語就會跳出來救駕。
盡管心裏真實的聲音在呐喊,他卻極力回避著,他不容自己如此虛偽,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最喜歡的,隻是魏霞美麗的容貌。
有點獸性的意思不是嗎?
愛,是有一個原因的,無論這個原因是粗俗、卑劣,還是優雅、高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的,所有“沒來由的愛”“愛不需要理由”的話都是屁話!不是某種遮羞布,就是某種擋箭牌。
許多年後,小張才想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