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大門驀地被撞開,一個身影幾乎狼狽地衝了進來將她緊緊抱住!
卻是無妨!
竊脂身上的衣物些許已經被撕開,她顫抖著縮成一團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
無妨脫了外衣將她團團抱住不留一絲縫隙。
國王粗著嗓子大聲咒罵,蘇臻不知何時也衝了進來,她挑著一雙好看的鳳眼,故意好笑地尖聲質問著無妨:“你為何那麼多管閑事,惹得神女姑娘白白勾引了我父皇卻無果?”
“我沒有!”竊脂已經是滿麵的淚痕,“是你的宮婢把我引到了這個房間……”
“真是可笑。”話卻被蘇臻大聲打斷,“你說我的宮婢將你引來的這個房間,那麼你有何憑證?”
她說不出話來。
所有的怒意堵在咽喉,她漲紅了臉下意識地將視線聚在無妨的麵上,卻發現他望著她,眼中是滿滿的清冷。
便是這一眼,再多的解釋,竊脂已經無法說出口。
她冷了心,被前來的侍女扶著回了寢殿。
傍晚時候,無妨才來找她。
落日的餘暉籠著水生,湛藍的海麵上波光粼粼。竊脂坐在陽光下聽著無妨對著她說話。
他說:“我本想早幾日告訴你的。我決定娶蘇臻,以後便永遠留在水生,至於你,國王說他會永遠對你好,我仔細思量過,你們隻是年齡相差甚多,其他倒確實匹配,你可願意嫁給他?”
她霍地抬眸,不可置信地去看無妨的神色。
這樣殘忍的話他卻是帶著笑容說出的。
她也驀地笑了起來,笑的滿麵淚痕。
她從未想過,他會對著她說出這樣的話。
她狠狠地擦著眼淚,一字一句地說:“送我回家,我想回雲荒山。”
他卻沒有立即說話。許久,他緩緩啟唇,纖長的睫似是瀕死的蝶。
他依舊笑著,聲音卻帶著沙啞:“好,念在從前的情分,我明天晚上便送你離開。”
第六章
最後的一晚,她躺在榻上仿若已經死去般沉沉睡著。
耳邊一個聲音像是輕輕地說著什麼,隻言片語撞進她的耳中,聲音熟悉:“當一個國度的罪惡累積上達天神,大水便會來臨抹去一切生命,而後重新創造另一個世界……你要好好活著……”
後麵的話語再不可聞。
她蹙了眉,卻在下一刻跌入更黑的夢中。
恍若在水中沉浮許久,再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她緩緩坐在窗前,隻覺得身體似乎變得很奇怪,還未待她細想,門已經被推開,無妨站在門口,清俊的身影逆光而站,一切宛如畫卷。
她的心不可控製地猛跳了兩下,而後歸於平靜。
他是來與自己說夜晚送她離開的事情。
他將離開的路線安排在水中。
水生四處皆是相通的河流,無妨要她潛在水中離開國都,她點了點頭表示默認。
而後便是長久的兩相無言。
他們都隻是靜靜地坐著,並不去看彼此,便是這樣,時間悄逝,白晝不過彈指已經變作黑夜,她被無妨藏在一個大木桶中偷偷地運到一處偏僻的水邊。
夜涼如水,竊脂咬著蘆葦稈站在水邊強忍著並不去看無妨,下一刻她輕輕潛入水中。
冰涼的河水將她層層圍繞,她靠著蘆葦稈在水中呼吸,甩著魚尾自如地遊著,不過須臾已經遊出很遠。
心中有個聲音越來越大,她終是敵不過心中的執念回頭看向岸邊。
月光下,他依舊站在那裏,身影紋絲未動似是已然凝結,而他的唇角依然是那個溫柔的弧度。
可這時卻像是盛滿了悲傷。
這是竊脂沒能瞧見的。
她擦了擦發澀的雙眼,輕輕地對著他比著口形,她說:“再見。”
無妨。
離開國都後國中四處張貼者尋找神女的事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卻是離開的第三天,國都中便傳來了無妨與蘇臻成親的消息。
新婚之夜城中放著徹夜的煙火,美麗的火光將天空映成五彩的顏色。竊脂坐在礁石上仰頭靜靜地望了一夜,哭了一夜。
第五天時,她終於還是決定回去偷偷看看無妨。
她說不出她究竟抱著怎樣的一個念頭,也許是僥幸,他過得並不開心?他發現他其實喜歡的不是公主?隻是無論如何,那晚她便動身潛水偷偷地來到國都中。
水流四處相通,她在花園處見到無妨與蘇臻。
無妨像是喝醉的模樣,跌跌撞撞走得並不穩,蘇臻在一旁小心地扶著他,下一刻,無妨突然握住蘇臻的手將她摟到懷中,輕輕地親吻著她的臉頰,纏綿溫柔。
一切都是新婚美好的模樣。
可這一切卻像是一枚針,狠狠地紮在了竊脂的心上。
她沿著水流飛快地離開國都,一直至一處荒涼的地方才敢放聲大哭起來。
真的死心也許就是在這時,那樣的幸福將她擊得粉碎。
而後的日子過得平淡安靜,竊脂重新回到了雲荒山居住,一住便不知不覺已經半年。
直至一日清晨,她醒來發現屋中已經是滿室的積水!
她甩著魚尾飛快地開了門,眼前的一切景象終是震驚了她……
突變一觸即發。
第七章
似天被捅破了一般,鋪天蓋地的洶湧大水從天空各處奔騰而下,不過些許的工夫,雲荒山幾乎已被大水淹沒。
竊脂瞳孔驟縮,下一刻便想起了正在王都中的無妨!
她深深地潛入水中,魚尾此刻成了最好的武器,她自如地遊著,拚盡了全力往國都處趕去。
大水自空中傾瀉,船隻根本無法使用,水麵上所過之處皆是漂浮著的屍體,異常可怖。
竊脂顫抖著指尖,不過剛至城殿便慌張地尋找起來,唯恐無妨已經遭遇不測。下一刻,她望見了遠處的水麵上有一個掙紮著的紅色身影,卻是蘇臻。
竊脂顧不上從前的恩怨,將她打撈起來放在一處還未被水淹沒的房頂上,而後著急地將她的衣領抓住,聲音已經顫抖:“無妨呢,他在哪裏!”
蘇臻卻突地大笑了起來,反問她,聲音淒厲:“你竟然還會回來!”
她望著她,模樣幾乎癲狂。
竊脂已經急紅了眼眶,下一刻她轉身欲離開獨自去尋找,蘇臻卻又再次開了口,聲音冷冷:“你其實才是最可憐的那個……”
她驀地轉身,死死地盯著蘇臻。
蘇臻的眼睛望向別處,往日豔麗的容貌此時早已變作蒼涼,她說:“無妨費盡心機讓你有了存水珠,你會是世界上唯一存活下來的人,你也會是最孤獨的那個人,你說這是不是很殘忍?”
“你不要胡說!”竊脂下意識地反駁,指尖卻不可控製地輕顫。
這是她之前一直未注意到的,不知何時,她已經能在水中自如地呼吸,可這該是不可能的事,她不過空有魚尾,可到底還是人身……
“你自己其實很清楚我是不是胡說!”蘇臻驀地睜圓了眼,模樣似是厲鬼般:“無妨他騙了我,他利用我拿到了存水珠,我喜歡他,隻一味地相信他,可後來我才知道他都是為了你,為了你……那時你離開王宮卻又回來,我已經看見了你,我想要大叫喚來士兵,可是他卻將我死死地抱住,暗暗地用手捂著我的嘴。
“我恨,我是真的喜歡他,可他與我永遠隻是逢場作戲!他自己告訴了我一切,他知天命,早在最初他便知曉大水會來到,他為你換上魚尾,將你帶入國中為你取得存水珠,對你不好叫你討厭他,這樣以後便不用為他的死去而傷心,他算準了一切,卻沒有料想到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
“我要你永遠地痛苦著,悔恨著!其實你和無妨才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你會永遠地活著,可他……”
她又笑了起來,嗓音卻帶著幾不可察的悲傷。
大水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漫上了房簷,竊脂蒼白了雙唇,下一刻她猛地縱入水中。
水流洶湧處,她拚盡了全力尋找著。
世界像是被恐怖所籠罩著,四處皆是求救聲與悲哭聲,她全身都在發顫,不知過了多久,她瞧見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一個荷包輕輕地飄在水中。
不過一眼,她便已然認出這個便是當時她為無妨做的那個荷包。
上麵的一針一線皆是傾注著她的心意,隻是他卻從不曾佩戴過,可是她這時發現的卻是荷包的線麵已經粗糙,像是被一雙手千百次地撫摸過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這個荷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無妨從未看過……
她驀地哭了出來,淚水融入水中。
她彷徨著望向四周,眼前的所有模糊成一片,她握著荷包卻依舊找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耳邊紛繁的呼救聲在漸漸消失,人們已經慢慢失去生命……
腦海中是一幕幕場景的閃現,她依舊記得所有。
雲荒初見時他溫柔地對她笑著,說他從來未見過這樣賴皮的女子。
化屍池中,他驚慌地抱著她,哄著她說“沒事”時狼狽的模樣。
最後一晚朦朧的睡夢中,他在她耳畔說著當大水抹去一切生命,他要她好好活著……
天地間的所有呼救聲終是全然消失,湛藍的海麵上再無生命。
她猛地躍出水麵。
天空中傾瀉而下的大水漸漸停歇,空曠的世界除她以外再無一個生靈。
她緊緊地握著手中的荷包聲嘶力竭地哭著。
她知曉,她再也尋不到了……
她再也尋不到那個視她若生命的無妨了。
尾聲
時光流轉不過三百年,四海八荒一個新的國度拔地而起。
一切都在悄然轉換,所有人都不知曉從前曾有個國,名喚水生。隻是一個傳說被永遠地流傳了下來。
海中有著一個神女,人身魚尾,住於雲荒山。
她一直在水底尋找著,尋找著心愛的人殘留下的遺骸。
幾百年逝去,不知何時,才能重歸故裏。
編輯/不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