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圍滿了守衛的護兵,無妨與蘇臻站在甲板上親密地靠在一起交談著什麼,望見她出來,無妨隻是輕輕地朝她笑了笑,客套疏遠。
竊脂驀地咬緊了下唇,累積的怒意已經收拾不及,她不顧國王的呼喊飛快地趨著麒麟轉身離開,下一刻卻撞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容。
那是一張油光滿麵的臉,有著世上最尖酸的神情,他是折磨了她兩年的人,那個工頭!
她慘白了臉,不知覺中勒緊了抱著麒麟脖子的手。
麒麟難受得發了狂,將她狠狠甩在甲板上。工頭望見她狐疑地眯了眼,下一刻像是想起什麼般喃喃道:“神女怎麼這樣麵熟,好像,好像……”
她涼透了手腳,慌亂地捂著臉狼狽地後退著。
腳步聲自身後急促地傳來,下一刻熟悉的懷抱已經將她緊緊地抱住。
她顫抖著將臉埋在無妨的懷中,急促地低喊著:“帶我走,帶我走!”
“好,好……”無妨低聲連連地應著,聲音不知為何也已慌亂。
竊脂涼透了心肺,不知不覺中已經哭了出來,低低的咽嗚隱忍可憐。
耳邊是一片紛亂的嘈雜,許多腳步聲向她湧來,無妨猛地將她抱起飛快地離開,每一步都是那樣急促,像是渴望走過那些她心底最傷痛的時光。
她緊緊地抱著他,以往的恐怖歲月卻似洪水爭先恐後地向她撲湧過來,她哭著拚命躲閃,幾乎窒息。
無妨也顫了手,淚眼朦朧中她恍然望見了他焦急慌亂的麵容,俊美的臉上再沒了半分從容,再無半點雲淡風輕,他的眼中是清清楚楚的痛苦與心疼。
與她一般。
她流著淚扯著他的衣服聲嘶力竭地質問:“你這段時間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總是對我不好,為什麼老是讓我難過?”
那個時候救她回來時,不是他說了今後不會再讓自己受委屈。
這個騙子!
她捂緊了麵龐失聲痛哭,終是沒能看見此時的無妨。
他紅透了眼眶垂著眼眸心疼地望著她,神情在這一刻像是浸透了痛徹心扉的悲傷。
哭了不知道多久,她終於累極地睡去。
恍然間,她像是聽見有聲音在她耳邊一直重複著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
心頭的酸楚化作鮮血,她閉著眼,指尖輕顫卻終是醒不過來。
竊脂整整睡了一天,再醒來時已是黑夜。
床頭坐著的是疲累的無妨,他像是一直未睡,麵上是滿滿的頹然與憔悴。
她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燭火搖曳中,他輕輕地望著她,半晌起身,卻隻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先走了。”便轉身離開。
她霍地起身,想說話時卻眼尖地瞧見了他後襟上的一抹血漬。
她驚道:“你受傷了?”
離開的身影驀地怔住,半晌他側頭望著後襟的那抹血漬沉了臉,而後劈手撕下。
竊脂皺了眉,下一刻門外有宮婢施施然走過,交談的聲音不偏不倚地落入了竊脂的耳中。
“你聽說沒,公主手下一個得力的下將昨晚被殺了,死得可真慘。”
“誰說不是呢!聽說那個下將為公主幹成了好多事,當年女子建宮,那個下將好像就是工頭……”
第四章
工頭的死並不是一件大事,蘇臻甚至連調查都懶得去做便草草帶過,可這件事情的發生卻讓竊脂覺得,無妨對自己並不是無情,也許更多的,他非常關心她。
揣著這樣的心思,轉眼三天過去,竊脂做的荷包終於完成。
三天裏,她將自己所有的真心縫進一針一線中,傍晚時候,她將無妨叫到房間中想要將這個荷包送給他,她甚至想好了所有的說辭。
她想說:無妨,這是我給你繡的荷包,如果你喜歡我,便將它收下,然後我們離開這裏回到雲荒山上,以後都永永遠遠在一起。
可話她終是沒有說出口。
當她羞紅了臉將荷包遞給無妨後,他隻是緩緩地道了聲:“謝謝。”
態度疏遠客氣。
所有的話都被這兩個字打住,她僵硬著臉笑了笑,輕輕地回了一句:“不用謝。”
而後他便離開了,背影匆匆。
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中,半晌紅了眼眶。
她不知曉為什麼,無妨近來總是那樣莫名其妙的對自己?
又是一夜無眠,第二日她便騎著麒麟去找無妨,想要將所有的事情問個清楚。
她不是糾纏不休的人,與其這樣拖著倒不如什麼都挑明了好。
麒麟穿過一道道的回廊,路過花園時她卻驀地怔住。
正是春天的時節,火靈花一簇簇開遍了角落,嬌豔美麗。花叢中,蘇臻與無妨似是在爭執著什麼。
無妨背對著她,可蘇臻卻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垂了眼剛想離開,卻聽見蘇臻故意大叫:“你說,你為什麼總是對那個竊脂那麼好,是不是你喜歡她!”
她操著麒麟離開的動作驀地止住。
無妨的聲音遙遙地傳來,她聽見他說:“不要胡說,竊脂隻是一個小女孩,我照顧她是因為她年紀小而且是神女。”
“所以你是不喜歡她的?”蘇臻又問,話中卻帶了諷刺的笑意。
“當然,我從來便不喜歡她……”
她操著麒麟飛快地離開。
麒麟行得極快,可盡管這樣竊脂依舊覺得她甩不掉身後那個諷刺的聲音。
無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打在了她的心上,恍然間她像是又想起了當初他找到她時焦急的神情與心疼的眼神。
原來那些都不是喜歡,而是出於對她的照顧……
眼淚頃刻已經滑落,她從麒麟身上跌落下來,倒在地上掩麵哭著,像是一個被拋棄了的孩子。
不知是何時回的寢殿,她朦朧地睡去,身上一陣陣發熱。
耳邊傳來紛繁的嘈雜聲,有人在她耳邊說著:“神女是病了,休養幾天便可。”
“謝謝巫師。”一個聲音輕聲道謝。
是無妨。
她的指尖輕輕地顫了顫,眼角有眼淚緩緩滑落,最後消失在黑暗前的,是一聲輕輕的歎息。
夢中她看見了她還未被工頭抓去的從前。
那時她無父無母喜歡四處飄零,性格野得似是男子,因為碰巧,她聽聞雲荒山上有神人,便收拾了東西去了那座山,可到底運氣不佳,不過初初入山她便遇到了危險。
山中野獸眾多,她被狼群追趕著爬上一棵高聳的大樹,而後野狼像是與她對上,兩天的時間不曾離去。
這樣在樹上她靠著樹葉過活,到第二天時她已經幾乎快要死去。
她死死抱著大樹昏昏沉沉地昏睡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在了一個小屋中,而一個男子正喂著她喝粥,容貌俊美無雙。
她瞪著眼睛吃驚地望著他,他笑了笑,仿若春風。
便是這一笑,她再不可自拔。
他就是無妨。
他救了他,可他卻不肯告訴她他的名字,還將她趕出了雲荒山。她賭了氣,回了國都的第二日便將他的模樣畫了下來挨家挨戶地去問這個人姓甚名誰。
別人問她是在何處看見的這個男子,她如實答了雲荒山,便在這時她才想起雲荒山上有神人的傳說,便是這樣這幅畫像被遠遠地傳播開去,每人手中皆有一份。
竊脂本來便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不過幾日的整理她便又踏上了雲荒山。
這次再沒有野獸的追趕,她自行爬上了老地方的那棵樹,不吃不喝隻是等,一直至第三天,她餓暈過去。
本以為會這麼死掉,可是再醒來,她又瞧見了無妨,他望著她無奈道:“從沒見過你這麼賴皮的女子。”眼中卻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而後便是這樣厚著臉皮,她也在雲荒山上住了下來,直至一年後的一天,她獨自去國都中采購衣物,被工頭抓去修築行宮。
回憶戛然而止,她驀地醒來!
偌大的房中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老國王坐在她的床邊,望見她醒來便著急地詢問:“神女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
她卻沒有答話,隻是愣愣地瞪著眼。
房間中,他真的不在。
第一次她那麼清楚地知道,這再不是雲荒山,再不是那個小屋,而無妨也再不是從前的那個無妨。
她緩緩落下淚來,哭得無聲。
國王心疼地望著她,滿臉的皺紋堆簇在一起,下一刻,他伸手想要觸碰竊脂的臉龐……
第五章
門被驀地推開,無妨陰沉了臉阻止了一切的發展。
國王不悅地走了。竊脂垂著頭擦去了滿臉的淚痕,無妨站在遠處的身影似乎已經僵住,宛如一尊雕像,可她卻沒再看他一眼,隻是轉身側躺在榻上輕輕地閉上雙眼。
這樣的冷戰頃刻開始。不知不覺已經五天過去,一日公主的侍女來告訴竊脂,無妨請她過去。
是公主的邀請她自然不能拒絕,收拾了衣著便坐上了麒麟。
回廊曲折,半晌侍女將她領至了一處僻靜的小屋。
她莫名地望了望四周,下一刻侍女垂頭走來,扶著自己走下麒麟而後將她安放在一處輪椅上。
“公主不喜動物,所以還請姑娘便這樣進去。”她說完便靜靜地站在一邊。
竊脂蹙緊了眉,可還是推開了那道門靠著輪椅進去。
下一刻,門被驟然關閉!
她驀地轉身卻已經來不及,門從外麵被緊緊鎖上,角落裏,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卻是國王,他慢慢走向竊脂,話語間已經笑眯了眼:“神女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自古以來,神女本應嫁給國王,你說是不是?”
說完便向她撲來。
竊脂早已經涼透了手腳,隨著國王的動作她躲閃不及地摔倒在地上,連連後退。
魚尾這時已經成了累贅,不過片刻的工夫,國王已經打橫將她抱起!
第一次那樣恐懼,她哭著尖叫,懇求著國王放過她,可耳邊衝充斥著的是國王越發得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