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風箏的人(2 / 3)

校園以獨特的形容於城市裏苟且偷生,即使遏止不了城市的侵襲,也在憤然竭力與之區別,屹立在城市中顯得格格不入,卻又沒辦法遷至星垂闊野之處或月湧鬆濤之間,它與城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失去哪一種都足以致命,它隻得依賴著城市存活。

有人經過藍荷身旁時俯身遮住落在他臉上的餘暉,告知他明日散課時班頭兒會突擊點名的噩耗,他歎著氣忍俊不禁,仍深深凝望著日氣將闌的天空。

翌日傍晚散課之際,當點到陳煙的名字時,聽見一女孩低頭應答一聲,眼神唯唯諾諾朝講台飄去,同身旁的藍荷一道屏息凝神,待班頭兒神態無異,適才心下放鬆。

他撓撓腦袋騷不搭地跟那女孩兒致謝,他真沒什麼女性朋友,要想從身邊找到一個非陳煙的女性,還費了好半天功夫。

他想知道,她到底去哪兒了?但他知道,她要想消失,誰又能找得到呢!他知道她是為了失戀,既然知道緣由,他又放心多了。

有一天夜晚,他為了她和出租車師傅唇槍舌戰,痛斥師傅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他那憋得漲紅的臉比陳煙酒精過敏的臉還瘮人。他現在平心而論,那師傅麵對此等情形,發個火罵個人實屬情理之中的事。

其一,他把她掮在肩上從酒吧出來時已近淩晨,這大半夜的師傅有點瞌睡氣是正常的;其二,她已醉得臭氣熏天不省人事,一副爛泥般被塞進後座,師傅稍感鄙視也是正常的;其三,車一開動她就開始作嘔,胃裏翻江倒海之勢大有欲吐不盡之欲望,師傅擔憂車內衛生總還是正常的吧;最後,她真就吐出來了,並且在一個急刹車時順勢前傾吐在了師傅那禿鷲似的腦袋上,這師傅還沒跟他們打起來才是不正常呢。

這樣想起來,他覺得真有點對不住那位師傅。那是他第一去接喝醉的她,自然有點正經八百的正義感,而後這件事變成了家常便飯,他漸漸失去了與司機師傅對立的勇氣。每次在淩晨的街頭像隻青蛙跳個不停,攔下一輛車立即衝著師傅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生怕師傅一看見陳煙那副樣子就絕塵而去。

她那副樣子即使他已經見了無數次,也從未對她有過責怪,不過是喝酒而已,不過是爛醉而已,在他這裏,她有悲傷的理由,她有放縱的權力。那段日子,陳煙就算再混蛋,他也從未惱過,隻有一次,隻有那麼一次。他把她從酒吧裏挾出來,本一身癱軟的她突然來了精神有了力氣,一個箭步往那車水馬龍的街心跑去,藍荷雙眼驟然驚矍,一把衝上前去拉將她回來。先是甩了她一巴掌,雙臂狠狠地搖晃她,接著一陣狂吼,足足有幾分鍾才緩過神來,對她說,“假使有一天,你變成了天上的雲,他也不會難過,因為他同你一樣,是有著強烈獨立人格的人。”

後來他努力想醫好她,卻怎麼也醫不好。她還是一次一次地醉下去,似乎一場戀愛便將她生命奪了去一般,這樣的情形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失戀這件事情難道不是人生中總會經曆的嗎?既然總是會經曆的,何不讓它早些成為過去,不然不就成了一種浪費?一個人於另一個人就算再怎麼重要至極,也是不能夠取替生命的,他覺得這樣淺顯的道理,陳煙怎麼能不明白呢?

她消失的那一個月,定是為了去領悟這些道理的。她也沒告訴他什麼時候會回來,隻是剛好一個月,她就出現在課堂上,她還是要喝酒,但再也喝不醉了。果真,她就這樣好了,或說是遺忘了。

工作以後,她又消失過兩年,這次他不知道是何故,所以他很生氣。這氣一直生到他在那場雨中與她重逢,他拎著濕漉漉瘦了一大圈的她回去時才消了這兩年來的氣。

他住在一座立交橋旁的高樓裏,樓下有一個叫“李修腳”的足底按摩店,這名字雖然俗不可耐,這技術服務卻一點也不含糊,他指著那家店跟她說,“上去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帶你來按按腳,這跑了兩年的腳恐怕早就長繭了吧。”

關於陳煙喜歡被按這件事,不止藍荷清楚,她身邊所有熟識她的人都深有感受。她手極重,常常拍誰一下,誰準要疼得哇哇直叫。麵對別人的憤怒,她一臉無辜,忙叫別人使勁兒還回去。不曾想,她卻是萬般享受舒服至極的模樣,恨得別人牙癢癢又沒辦法治她。一次她和林思去理發店洗頭,簡直快把洗頭的小哥兒給逼瘋了,手指都快按斷了,她還在叫別人重一點。

而且她全身上下沒有癢點,這項特殊才藝使很多人目瞪口呆,所以足底按摩此時絕對是她最需要的活動,他了解她的一切習性,所以總能在合適的當口為她做一些適合的安排。

等她洗澡的空隙,他便在廚房操持起來,望著滿桌熟悉的小菜,她也該感動流淚了吧。其實從他們重逢那一刻,她就該哭泣的,眼淚難道不是儲藏在這種時候用的嗎?即使她天生分泌量小,堆了這麼多時日,也總夠拿出來哭一哭吧。可直到現在,氣氛已漸趨平靜,她仍然沒有一滴眼淚落下來。藍荷心想,這家夥怕是又不會哭了。他總覺得她眼淚太少,說也奇怪,竟然還有人盼望著別人多些哭泣的?假如他是住在她心裏那個掌管情緒的影子,他會常常打開那扇情緒之門,他覺得,一個人情緒的不斷累加若不加以發泄,遲早是會生病的。

飯桌上他看著她大口大口地灌下幾杯碳酸飲料,才對她沒流眼淚這件事釋懷,那氣泡衝擊喉頭的感覺對她來說,有時勝過了流眼淚。放心以後的藍荷這才想起她的牙齒問題,“你剛說你牙齒怎麼了?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