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的玉帝就是這般來做客的麼——”
聲音淡淡,仿佛千年沒變了,就算這明明表示不悅的語句,也不能讓人感覺出一點情緒。
玉帝一笑,順勢將玉兔往懷裏一抱,瞬步移到廣寒宮之內。
廣寒宮之內,朦朧的仙氣之下,隱約露出一個單薄的背影來,一襲白衣,一盞宮燈,竟如此簡單,全然不像傳聞之中風華千萬三界第一仙子該有的風範。
玉帝眼中一黯,這才是真正的嫦娥,沒有後羿的嫦娥與這廣寒宮一樣,堅實的外表之下隻是空空如以。
那個千年之前在靈霄寶殿外每個眼神都在哀求的女人已經死了麼?
那沁入魂魄的哀求之聲,縈繞在九天之上,當時的他怎麼就不曾想到給這單薄女子一點希望呢?
“何事?”朱唇親啟,背影的主人似乎已覺先前說的太多,隻兩字便不再多言。
他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想見仙子便來了,何必有事?”
聽的懷裏的玉兔一陣發毛,報複性的踢了玉帝兩腳,若是三界眾生知道他們敬仰的玉帝也會像個地痞流氓一樣說著情話,應該不用什麼妖魔鬼怪來作亂就已經崩潰了吧。
嫦娥輕皺了下眉,冷笑一聲:“想不到如今的玉帝說話越來越像人了。”
玉帝知道嫦娥是在諷刺他,這很好,起碼有點感情了,這就夠了,比看到她無欲無情的樣子已經好太多了。
玉帝當即收斂神色,正色道:
“我將下凡渡劫,不知仙子是否有意一同前往?”
嫦娥身子微微一震,久久不能言語。
玉兔一聽玉帝的來意,心中大喜,當即掙脫玉帝的懷抱,向嫦娥蹦去,想到仙子終於可以離開這廣寒宮,實現千年之前的夙願,她開心的在嫦娥裙擺邊蹭來蹭去。
燈光太暗,誰也看不真切嫦娥的臉。
“玉帝覺得呢?”
“自然有意”他隻願她在凡世之中能忘記這千年的寂寞,開心百年,他亦能看破情劫,破除七情六欲,福澤三界。
“如果我說不願意呢?”
清冷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玉帝隻覺得心中傳來一陣刺痛,他欠她的,真的沒有機會彌補一點?
“我本以為仙子是仙界最不想做神仙之仙,是以——”玉帝說道一半,嫦娥便截口道:“廣寒宮更深露重,玉帝還是早些回去吧。”
燈光閃動,空蕩蕩的宮殿之中隻剩玉帝一人。
玉帝苦笑了聲,自他坐上玉帝的位子,幾萬年來誰敢犯他天威斷他話語?這修為不過幾千年的小仙,為何總是視他如無物,而他竟然也不覺惱怒。情字一物實在太過惑人心神,再如此下去,他必將為她入魔。
“我到底是愛你,還是因為得不到你?”廣寒宮依舊清冷,而他依舊失意。
嫦娥抱著玉兔緩步走在廣寒宮的長廊上。
寬大的白衣,穿在她身上,顯得越發消瘦,淡淡的仙光,映出一張絕塵的臉,因為太過蒼白無情,不像是月中的仙子,倒像是深宮幽禁的鬼魂。她的美是沒有回應的,讓人不敢付出目光。
美人,注定要比普通女人多受命運戲弄。
玉兔溫順地躺在嫦娥懷裏,她不明白嫦娥為什麼不願意下凡,但仙子這麼說,一定有她的理由。
嫦娥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走到廣寒宮最高的月台之上。嫦娥停下腳步。也許隻有無路可走的時候,嫦娥才能找到停下來的理由。
廣寒宮沒有任何景物,極目望去也不過是大片白色的桂花樹。
嫦娥靜靜的望著。也許很多時候嫦娥並不知道該幹什麼,才望著,就像現在。百年,千年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區別,在廣寒宮,一切都是沒有意義。
嫦娥閉上眼睛,微微抬了下頭,臉上仿佛是在悲傷,卻想不起該如何表示悲傷。
“兔兒,不要愛上任何人,因為隻有你愛的人才能讓你痛不欲生。”嫦娥幽幽地說道。
玉兔腦海中突然閃過玉帝那苦澀的笑容,暗道:難道玉帝那老色鬼真的對仙子動了真心?那我不是白罵了他幾百年老色鬼?
玉兔心思單純,隻想到玉帝癡情一片,她還不停的在他背後抹黑他,心下就一陣內疚。
玉兔跳下嫦娥的玉手暖床,急急忙忙跳向廣寒宮的大門口。
清冷的月台之上,隻有那一襲白衣佇立。
這荒涼的廣寒宮沒有白天,沒有夜晚,隻有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