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苦歲月戰友情深
我們雖然是文藝兵,可我們的行軍生活一直是緊張、艱苦而有序的。每到宿營地,各分隊的同誌都按照事先分工,分頭卸馱子、放馬、搭帳篷、砍柴、割草,各項工作井井有條,完全是一個團結友愛的戰鬥集體。大家知道,如果有一個人掉隊,缺少他背的那塊篷布,就搭不起帳篷。每個分隊隻有一隻小帆布桶,我們洗臉洗腳、給馬喂水都用它,誰也沒有嫌過誰髒。臨出發時,為了多背一點集體的東西,我們每人隻帶了一條薄被,睡覺時多是兩人打通腿,墊一床蓋一床。
夏日的高原氣候多變。時而烈日當空,時而大雨傾盆;白天萬裏晴空,夜間大雪紛飛;山下綠草如茵,山上終年積雪。有一天夜晚,我們分隊的馬跑了,我和幾個同誌立即起身,分頭在雪夜裏尋找,直到天快亮時才找到。我重新鑽進被窩時,被凍傷的腳痛得不能入睡,和我打通腿的高樂政把我的雙腳摟在懷裏焐,可直到起床也沒能把我的腳暖熱。待我跪著打好背包準備出發時,怎麼也穿不上那雙37碼的鞋,分隊的同誌找來了大老肖的42碼鞋,我才勉強穿上。我在戰友們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在隊伍中行進。我的狼狽樣很快就被軍宣傳部夏川部長看見了,他喊住我們團長問:“你們的人腳腫成這樣了,怎麼還叫她走路?”我們團長說:“她不肯騎馬!”這時軍政治部主任、七號首長劉振國牽著他騎的青灰騾子從我們隊伍經過,不容分說,就把韁繩遞給我,並和警衛員一起把我扶上騾背。騎在騾子背上,我腳上的疼痛雖然減輕了點,可讓比自己年長一倍多的軍首長走路,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暗自盤算著該怎麼辦。我向七號首長央求說:“越騎馬,凍傷的腳血液越不流通,再這樣騎下去,我的腳恐怕會壞死的。”首長聽我說得真切有理,才接過韁繩向其他部隊走去。
一天,部隊行進到崗托,我和尹學仁等同誌到金沙江邊的一座山上割草,看到懸崖陡壁上的草因山羊也難吃到,長得特別好,就爬到懸崖上割。我們越割越多越舍不得走,連山頭已被密雲籠罩,大雨即將來臨都沒有察覺。大雨瓢潑而來,我們冒雨捆好草,坐在地上把繩子套上雙肩,相互拉拽著才能站立起來。雨越下越大,我們背的草也越淋越重,到宿營地時,肩膀已被繩子勒出了道道血痕。回到帳篷,正在焦急等待我們歸來的同誌幫我們擦幹頭發,脫下濕透的衣服,還商量著怎樣減輕我們次日的行軍負重。
由於每天跋山涉水、淋雨踏雪,我們女兵的生物鍾被打亂了,在進軍途中大多不來月經,隻在經期略感不適,但也有個別女兵月經照樣來潮。由於當時條件所限,隻能用粗硬的草紙鋪墊,一段路走下來,大腿間被磨得血肉模糊,疼痛難忍,無奈間隻好扯掉草紙,任憑經血順著腿流。每逢要過較深的冰河,均由男同誌先帶繩涉水到對岸,在兩岸間橫拉繩索,再讓我們女兵拉著繩索過河,免得被激流衝倒。盡管如此,每次涉過冰河,經寒風一吹,我的小腿肚上均要裂開許多血口,冒出粒粒血珠。
不倒的旗杆
從甘孜出發後,團部交下來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要我們把幾十根四米來長的竹旗杆扛到拉薩,供部隊到拉薩舉行入城儀式時使用。戲劇區隊的尹學仁身高肩寬,也和其他身體強壯的戰友一樣,義不容辭地扛了兩根旗杆。
可離開崗托不久,尹學仁就病了。他臉色蒼白,躬身彎背,走路也沒過去那樣精神了,但他仍然隱瞞著病情,堅持扛著旗杆。7月17日,部隊要翻越達馬拉山了,團首長號召大家發揚團結友愛精神,搞好互助活動,勝利翻過大山,進入重鎮昌都。尹學仁也緊緊背包帶和腰鼓帶,扛上旗杆照常行進在隊伍中間。開始上山了,他們分隊又做起了“碰球”遊戲。為了給尹學仁鼓勁,大家不時地找他“碰球”,尹學仁也盡快地把“球”碰給其他人。後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碰球”和輸了“球”罰出節目的同誌身上,不知不覺地爬到了半山腰。大家越爬越高,而尹學仁“碰球”的聲音卻越來越弱,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艱難地一步步向上攀登著。同誌們都很關心尹學仁,分隊長陳霽要接過他的旗杆,他不肯給,分隊副肖迎春就搶下他的背包,凡走到能兩個人並行的地段,其他同誌也伸出手來,助他一臂之力,終於幫助他登上了山頂。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一過山頂,尹學仁虛弱得兩腿不住地顫抖,該留步的地方留不住,該猛衝的地方衝不了,而且一口接一口地吐著淡紅色的血水,再也跟不上隊伍了。團裏留下人和馬照顧他,他仍然堅持要背著腰鼓扛著旗杆自己步行,他怕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來。就在到達昌都的當天夜裏,年僅19歲的尹學仁同誌帶著滿身風塵,悄然地與我們永別了。我們含著淚水,用尹學仁和同誌們扛的旗杆,在昌都解放委員會門前的廣場上掛起金黃色的幕布,搭起靈棚,給他穿上準備進拉薩時穿的呢子軍服,悲痛地把他留在瀾滄江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