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口小鍋與一個“右傾分子”之死(3 / 3)

常言道:醫生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他這個“右傾分子”在那個“向左看齊”、“寧左勿右”盛行的時代,居然在醫院裏躺了3個月享清福,逃避勞動改造,那還了得!這事如果被捅到中央,省委、市委頭頭們哪一個逃得了嚴重“右傾”罪名。三四年時間了,他們大概已經忘記孫局長這個人和他的小鐵鍋故事了,如今得知此事,連夜開會作出決議——與“右傾分子”劃清界限,堅決與之鬥爭。怎麼鬥爭?這事兒不能公開啊。再說他已經不是黨員、不是處級幹部了,沒給人家定性是右傾分子,隻剩開除公職和判刑了。好在他的入黨介紹人市委副書記王某還算念舊,幾位書記與常委們的心還沒變成石頭——這麼個一身病的人,開除公職沒有一點兒收入,他的老婆、孩子怎麼活啊!於是,他們決定采取“暗渡陳倉”之法,對孫進行嚴肅處理:讓他離開這座城市到大興安嶺去勞動改造。今天看來,這在當時真是個兩全辦法,既與之作了堅決鬥爭,省委追究起來也是個好交代,又讓這個市委自己提拔重用過的工人幹部及其全家有了活路。

那時,大興安嶺林區的開發正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大興安嶺地處內蒙古東北部與黑龍江省西北部,是一片廣闊無邊的原始林區,到處是參天古樹,木材資源十分豐富。而且,金屬礦藏量也很大。開發這一地區,對我國的經濟建設意義重大。然而,這裏是高緯度——高寒地區,是亙古不化的凍土地帶。一年大部分時間是冰雪期,冬季氣溫常在零下35~40度之間,自然條件惡劣。要開發森林和礦藏資源,首要的是必須先打通道路,即在凍土層與山石上修築公路、鐵路,工程十分艱巨。在孫局長他們這批從黑龍江各地調集的勞動大軍到來之前,數萬鐵道兵作為開路先鋒,也才在濱洲鐵路(哈爾濱—滿洲裏)中段牙克石地區以北打響了戰鬥。參加開發大興安嶺,對於每一個中國人、每個共產黨員來說,是對國家和人民的貢獻,自然是義不容辭的光榮任務。孫局長一生的亮點也正是在這裏的幾年經曆。他沒講一句軟話就上了戰場,像個戰士一樣在這裏戰鬥了5年。難以計算他流了多少汗水,也沒人知道他幾次受傷。可是,他付出的勞動與工友們不能相比啊,他不僅是個老年人,而且在嚴寒的氣候,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過著半軍事化艱苦生活,超強度的體力勞動,健康的年輕人要適應已很不容易,更何況他一身病並未治好,體力不佳,很難想象他怎麼會有戰勝這一切的頑強毅力。1972年方科長去大興安嶺接他時,從築路隊領導和工友們那裏得知:5年間他多次患重感冒、受凍傷工傷,兩次遇上大風雪在原始森林中迷路險些喪命,三次病重昏迷。築路隊向開發指揮部打報告,要送他回原單位。他才向黨委吐露真情,說自己是犯了嚴重錯誤的,是要在開發大興安嶺戰鬥中徹底改造,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寧肯死在這裏也絕不回去。

1972年冬,他老伴收到一封寄自大興安嶺林區的信,是他的工友們背著他寫的,說他又大病不起,再不接回去,“你和孩子們見不著他了”。他老伴領著三個孩子到局裏找到方科長。方科長向駐局的軍代表作了彙報,請求救人。幾經周折,拿到了地區革命委員會給大興安嶺林區的介紹信。孫局長在半昏迷之中被接了回來。但他已到了肝病晚期,經過搶救,總算清醒了幾天,和老伴、孩子們過了一個團圓年。不久,他就去世了。

作者單位:牡丹江市博物館

責任編輯:王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