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西伯利亞修道院(3 / 3)

“你知道這些是什麼嗎?”阿婕麗娜好奇地問道,“似乎不是軍用設備。”

“好像是一些心理訓練儀器……”王鵬翔來到一台簡陋的儀器前,端詳著。那是一個平台,上麵有兩個鍵,左麵是金屬的,按不動。右邊是塑料的,可以按下去。王鵬翔分別把兩隻手放上去,比畫著說:“這應該是反應時測量儀,左手感覺到電流刺激時,右手按下右鍵,儀器記錄下整個反射的時間。當然,練多了,人的反應速度就會加快。”

王鵬翔又走到一對架空的金屬軌道旁,那對金屬軌道架在人的麵部那麼高的位置上,長有三四米,兩軌相距正好是兩眼之間的寬度。每條軌道上都擺著一個幾厘米高的小玩偶。站在軌道的一端,可以通過細線控製上麵的玩偶,讓它們在垂直於視線的方向上前後運動。

“這個是深度知覺測試儀,兩隻眼睛判斷物體遠近會有差距。人站在軌道一端,用細線調整兩個玩偶的位置。當你覺得它們在一條線上時就停住。然後轉在側麵,看看兩者之間有沒有差距。這個差距越小,深度知覺能力越好。”

“聽上去很尖端的樣子?”

“不,這隻是人類的基本能力。我們實驗室就有深度知覺測試儀,但是要高級得多,能精確到毫米。”王鵬翔拉了拉兩根細線,“瞧,這裏隻是簡單的機電設備,都沒連上計算機。要想計算測試的結果,還得手工錄入。”

不光是這幾件東西沒連上計算機,這隻金屬怪獸的肚子裏根本沒有計算機這種深入千家萬戶的尋常設備。“如果這是個心理學實驗室的話,也就是20世紀70年代的水平。”王鵬翔評價道。

這個猜想與事實可能差得並不多。阿婕麗娜的爺爺就是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靠這些簡陋設備,開始研究人類各種感知能力。

他們又去檢查其他地方。靠近駕駛室的位置上,有人用金屬板隔出一個小空間。兩個人走過去,發現小間沒有門,隻有一個兩人擦肩可過的空隙。他們謹慎地走進去。室內沒有燈,隻有陽光從舷窗裏透進來,顯得很昏暗。王鵬翔拿出手機,打開裏麵的超級手電筒。

一張彩色照片出現在他們麵前的駕駛台上,那是一個額頂已經脫發的中年人,目光內斂。看到這張照片,阿婕麗娜哭出聲來:“是他,真是他。”

“這是你父親?”王鵬翔感覺照片上的人穿著打扮有點過於複古。

“不,這是我爺爺亞曆山大,莫斯科大學心理學教授,這是他在20世紀70年代的照片!”

阿婕麗娜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攀著機艙門的下沿跳到外麵,在營房的雪地上奔跑著,高喊著“爸爸”!喊了幾聲她忽然意識到,父親從來沒見過自己,於是就改喊“謝爾蓋先生”。王鵬翔也跳下來,跟在她左右。

幾百米開外的一個隱蔽處,佐林、灰熊和斷指等人都埋伏在那裏,通過設在鋼鐵怪物裏的竊聽器,監聽著兩個年輕人的談話。從這個位置用望遠鏡,他們還能看到阿婕麗娜在營地裏奔跑。現在至少一個謎解開了,不久前他們從機艙裏麵發現的東西,確實屬於謝爾蓋。

喊了一陣,營房裏沒有任何回音。阿婕麗娜又返回機艙,尋找其他線索。不過,再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們聯想到謝爾蓋。這裏甚至沒有一片紙,除了艙壁、設備和幾個箱子上印著的俄文字母,他們再也沒有找到任何文字。

終於,王鵬翔拉住阿婕麗娜,向她表示了自己的擔心:“我覺得,你父親離開這裏很久了。”

阿婕麗娜沒有說話,眼淚撲簌簌地流出來。被憐香惜玉的本能所支配,王鵬翔把這位俄羅斯姐姐輕輕地摟在懷裏,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抽泣。

好久,阿婕麗娜才站直身子,抹抹眼淚:“沒什麼,畢竟,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接近他。”

“哦……不是,我想,咱們還應該注意另外一個問題。”王鵬翔發現這個姑娘已經被思念所籠罩,沒有看到一件很明顯的事實,“如果你爸爸不在這裏,這幾張照片是誰擺出來的?好像就是要吸引咱們看到!”

天色漸晚,覺得從兩個年輕人那裏榨不出什麼信息來,佐林便留下兩個監視哨,帶著剩下的人準備撤到附近的臨時據點。當他們轉過身後,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個看不清麵目的小個子中年人就站在他們背後,離這群人中最近的一個不足三米,仿佛是從雪地裏鑽出來的。他把雙手放在身體兩側,微微撐起,蓄勁待發。灰熊見狀半彎下腰,準備撲上去。斷指把手伸到褲袋裏,隨時準備拔槍。其他人則都拔出槍,對準來人。

雖然在半秒鍾之內,他們都做出了正確的反應,但內心裏都有點自慚形穢。讓這個人欺近到身邊,那是這些專業人士從未有過的敗筆。如果對方拿著槍,現在他們就都是死人了。

如果來者是特種部隊成員,他應該穿白色的迷彩服,以便讓別人看不到自己。如果他是科考隊員或者戶外愛好者,應該穿紅色或者橘黃色外套,以便讓別人從更遠的地方發現自己。不過他現在隻穿著普通的保溫服,是從中國大批進口的廉價貨。這個矮個子走到雅庫茨克或者奧廖克明斯克街頭,不會有人多看他幾眼。

僵持片刻,佐林忽然意識到了他是誰。“謝爾蓋?您是謝爾蓋先生嗎?”他的聲音有點顫抖。

來人一句話不說,由於頭套掩住麵部,誰也看不出他的表情,隻感覺到那雙銳利的目光在切割著自己的身體。

佐林放下槍,擺出友好的姿態:“謝爾蓋先生,我曾經是馬卡列維夫將軍的下級,所以我想……您可以信任我。”

謝爾蓋,或者說這個神秘人仍然一言不發。聽到“馬卡列維夫”這個名字,也沒讓他有絲毫表示。不過,他並沒有否認自己是謝爾蓋,這就足夠了。佐林鼓起勇氣,朝著謝爾蓋走了幾步,後者仍然紋絲不動。

“請原諒我們用這種方式來找您,實在是事態緊急。您可能不知道,這些年科查夫的勢力越來越大,用他那套把戲迷惑了很多上層人物,給國家安全帶來了嚴重威脅。所以我們想請您再次出山,像您以前做過的那樣揭穿他。”

神秘人沒有動作,也沒有發出聲音。斷指和灰熊看了看佐林,這位老大是不是把人搞錯了?或者,麵前這個神秘人根本就是個精神病人,無法與他人正常交流。

“真的,我們對您毫無惡意,隻是不知道您現在在哪裏,所以才出此下策,打擾了您的清靜。”佐林忽然意識到什麼,忙轉身招呼那些諾維科夫找來的精英,“都把槍放下,謝爾蓋先生沒有惡意。”

專業保安們把槍口都放下,不管此人有沒有心懷殺機,他畢竟隻是一個人,而且沒掏出任何武器。即使他是隻“白狐”又能怎麼樣呢?他們有理由讓自己鎮定下來。

神秘人邁步向他們走來。斷指那隻健全的手仍然放在口袋裏,握槍握得更緊了。灰熊的兩條腿一前一後站立,把重心放到後腳上,隨時準備撲出去。神秘人對此渾然不覺,他從他們中間穿過去,朝著營地方向走去,人們自動給他讓了條路。

“我們了解您,您不僅僅是個職業殺手,還疾惡如仇。您的正義感在您過去曆次行動中都有所體現。對於那種欺世盜名之徒,您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發現對方沒有反駁自己,佐林大起膽子繼續勸道,“再說,那個科查夫盜用您父親的發明,謀取他個人的私利,您也不會讓亞曆山大先生的偉大英名被一個小醜利用吧?”

聽到佐林給來人拋出一頂頂高帽,灰熊和斷指都皺起了眉頭。不管這人是不是謝爾蓋,顯然對此並不買賬。佐林也不敢激怒對方,隻好看著他消失在越來越昏暗的暮色中。

在金屬怪獸內部,兩個年輕人還不知道遠處發生了什麼。當他們發現自己徒勞無功時,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兩人徒步回到奧廖克明斯克,還要走幾個小時。黑夜降臨後行走在原野裏,意味著要和野狼打交道。可是,他們要留下來,在這裏又找不到發電機和取暖設備。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兩個年輕人再次翻找整個金屬怪獸內部,終於找到一堆軍大衣,那是蘇聯北極特遣隊的製服。兩個人把其中幾件鋪在地板上,剩下的圍在身上。“咦?剛才咱們怎麼沒看到這些衣服?”王鵬翔忽然想起了什麼。

“剛才……可能我們疏忽了吧。”阿婕麗娜回答說,“我急著找和父親有關的東西,沒顧上這些雜物。也許它們就在這裏。”

“不對啊,我可是翻過這片地方的。”

“你記得清楚嗎?”

王鵬翔不敢確定,好在這似乎不是什麼大問題。兩個人回到大衣堆裏,自然而然地相擁相抱,彼此以身體取著暖。

夜裏,王鵬翔在小睡中醒來,發現幾十厘米遠的地方,俄羅斯姐姐那兩隻大眼睛正盯著舷窗外麵發呆。“阿婕麗娜,你怎麼不睡?”

“你聽……能聽到什麼嗎?”

王鵬翔側耳細聽,除了隱約的風聲外,什麼也聽不到。或許有野狼的聲音?王鵬翔拿不準。

“我沒聽到什麼。”

“是的,什麼也沒有,這才是問題。他為什麼要待在這裏?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現在,阿婕麗娜已經無限接近她的父親,與那個人活著見麵的可能擴大到極點。接下來她要麵臨另一個問題:他究竟在訓練什麼?他的精神是否正常?在這個環境待上幾年、甚至十幾年,怎麼也不像一個正常人的所作所為。

“你爺爺究竟製訂了什麼樣的訓練計劃,你媽媽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哼哼,爺爺恨不得我媽立刻從爸爸生活裏消失,沒有任何理由,就是不願意兩個人來往。再說,媽媽就是能和爺爺說上話,她也聽不懂那些專業術語。”

溫度越來越低,兩個年輕人就是捂著軍大衣,依舊睡不著。阿婕麗娜忽然跳起來,一邊活動著身子一邊說:“不睡了,你想不想看我跳字母?”

“想啊!我到現在也沒猜明白,那是怎麼回事。”

阿婕麗娜翻出備用光源,在艙室裏照亮了一小片地方,權當是舞台。她活動開身子,把外套脫掉,然後背對著王鵬翔翹起了屁股。

原來,“跳字母”就是用臀部在空氣中畫出字母的筆畫。這類動作需要胯、腰等部位高度的柔韌性和協調性。當然,這樣做也相當性感,所以它是體操女隊裏麵流行的小段子,輕易不讓男生看到。

不一會,阿婕麗娜就用臀部寫下了“你好”“兄弟”兩個詞。“怎麼樣?再穿少點我會跳得更好。”阿婕麗娜笑道。

王鵬翔看得口幹舌燥。他發現阿婕麗娜已經停下來,轉身和自己說話,為了掩飾失態,也跳了起來,脫掉外套。“我也來試試,這個挺考驗柔韌性的。”

還沒等王鵬翔開始跳,阿婕麗娜就把他攔住:“不不不,我是俄國人,我要跳西裏爾字母。你是中國人,你得跳漢字才行。”

“啊,不會吧?”

“這才合理嘛,就跳你的名字吧。”

……

外麵寒氣逼人,機艙裏麵卻充滿了溫暖的氣氛,兩個人用遊戲化解著緊張和焦慮。機艙外麵,佐林和保安精英們還在監視著這裏。他們擁有紅外監視器,所以知道這邊的情形。謝爾蓋或者被佐林認成謝爾蓋的那個人,他爬到金屬怪獸背上,蜷縮在一個金屬筒裏,再也沒出來。

“他會不會傷害那兩個人?要不要過去看看?”“斷指”提議道。

“不,他在保護自己的女兒!”佐林擺了擺手。

除了他就是謝爾蓋本人外,再也沒有理由解釋此人現在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