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部替皇上修宮修觀的款項怎麼辦?都七月了……”徐璠依然惦記著他那份天大的差使。

“這事不再各部合議!”徐階對他就沒有好顏色了,“你和孟靜都回各自的部衙去。這筆款子如何再分配,由內閣來議,我和李閣老、高閣員重新擬票。”

徐璠和趙貞吉立刻答道:“是。”

“我們今天也不議了!”閉目沉坐的高拱這時又站了起來,“我得去裕王府,還是要找李太醫!”

閣員當麵否定首輔的提議,顯然失禮,但此時此境畢竟其心可諒,徐階也便無奈地一歎:“也罷。那我們就明天再議吧。”

李春芳這才冒出一句:“也是,今天也議不出結果。”

高拱向徐階一拱,徑自先走了出去。

趙貞吉立刻露出了不滿的神色:“師相……”

“都退了吧。”徐階立刻打斷了他,站了起來已經走去。

徐階在前,一行人都步伐滯澀地向值房門口走去。

王府之麵南三門,亦如宮門,中門常年閉著,兩旁的側門卻白日必須洞開,納東南之紫氣;日夜皆有八名禁兵把守,肅皇室之威儀。

高拱的轎子來到這裏也才申時初,卻發現,今天兩旁的側門也都關了。

高拱從轎門出來,登上廊簷:“才申時,為什麼把門都關了?”

裕王府的人自然都禮敬他,一個為首的禁兵答道:“回高大人的話,王爺有諭,從今日起,養病期間一律不見外官。”

高拱黯然:“這一向少見人也好。開門吧,我有事稟陳王爺。”

那禁兵頭目:“高大人,小人剛才說了,王爺有諭一律不見外官。”

“不見外官也不見我嗎?”高拱既意外便有些生氣,“我兼著王府的侍讀講官,不是外官。”

那禁兵頭目:“高大人,王爺說了,這一向除了張師傅是皇上欽定的日侍講官可以進入,高師傅還有徐師傅都不必來了。”

身為儲君,這就等於把自己圈禁在高牆之內,高拱知道事態嚴重,卻沒想到裕王把事態看得如此之重!委屈、難過隨著灰心同時湧了上來,眼圈又濕了,愣在那裏望著禁閉的府門,好久才說了一句:“煩請代我向王爺問安!”說完這句轉身便走。

走到轎門前,高拱又黯然回首一望,卻看見左側的門開了一縫,接著是張居正從裏麵出來了,接著門很快又從裏麵關上了。高拱連忙向張居正迎去,張居正也看見了他,快步向他走來。

二人相視了稍頃,高拱問道:“王爺安否?世子安否?”

張居正:“王爺安,世子也安。”

“不要騙我了。”高拱低聲地說道,“國病難醫,務必請王爺養好身病,隻有他才是我大明朝的青山。”

張居正點了下頭:“有李先生在,這一點你我都不必擔心。”

“聽說聖上的病今日犯了兩次。”高拱緊接著說道,“太嶽,我們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李先生進宮給皇上請脈!”

張居正神色已十分沉重:“一切都無從談起了。陳洪陳公公今天來這裏傳旨,挨了王妃的責打。皇上本就有疾,聽了這件事,難免病中更易震怒,怒氣又添病症!肅卿兄,雷雨將至,你我尤需冷靜。”

這個消息又猶如當頭一棒,將高拱震在那裏,究是剛烈之人,此時哪裏還談得上冷靜,那股血氣又湧了上來:“那就更得把李先生帶進宮去,先給皇上請脈,穩住了病情。你這就去,把李先生請出來,我想法子帶他進宮!”

張居正搖了搖頭:“王爺和我剛才也想過,可眼下連呂公公那條線都斷了。陳洪那些人又正在推波助瀾,李先生這時候進不了宮。”

高拱:“請李先生出來,我見見他?”

張居正:“給王爺服了藥,李先生也已經出府了。”

“去哪裏了?”高拱急問。

張居正:“李先生的個性你也知道,他不願說,我們也不好問。”

高拱長歎了一聲:“太嶽,今晚能否來鄙舍一談?”

張居正沉默了稍許:“王爺再三叮囑,我是每天都要進府的人,叫我最好不要跟旁人來往。肅卿兄,王爺所慮甚是,這個時候我們還是先靜觀其變的好。”

高拱胸口又是一憋,還想說什麼,終於將手一揮,鑽進了轎子:“回府!”

張居正那頂轎子也被抬過來了,張居正卻沒有立刻上轎,望著孤零零遠去的高拱那頂轎子在落日下如此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