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姓老板這時雖仍在驚懼之中,但聽他如此精到地說出了自己店中醬菜的六般好處,不禁心中一陣感動,卻又不敢接言,便又望向那兩個錦衣衛。

“回他的話。”那個提刑司太監望著他。

“是。”趙姓老板便答了這個字,既是回了那太監的話,也是回了海瑞剛才的問話。便不再開口。

“既是這樣我就給你寫了。”海瑞說著,蘸飽了墨便在那紙上寫了起來。

兩個錦衣衛鷹一樣的目光盯向了紙上次第出現的字。

趙姓老板忍不住也悄悄望向了紙上次第出現的字。

那提刑司太監眼睛一亮,兩個錦衣衛也眼睛一亮!三人雖然都不是讀書人,因經常審問詔獄,都識字,那些逮拿詔獄問罪的科甲官員的供狀沒有少看。這時見這個人寫出如此一手好字,竟是平時都不常見到的,不禁都露出了有些驚詫的目光,三個人都碰了一下眼神:此人有些來頭!

最後一個字寫完了,海瑞擱下了筆,抬起頭望向了趙姓老板,同時用餘光稍帶望向那三個人:“如何?”

那提刑司太監聲調有了些分寸:“你念一遍。”

海瑞站了起來,大聲念道:“產地必真,時令必合,瓜菜必鮮,甜醬必醇,盛器必潔,水泉必香!這才是將六心居改為六必居之真義!掌櫃,將我寫的這‘六必’另做一塊牌匾,掛起來。你的生意要再不好,找我就是。”說完,拎起桌上那一荷葉包醬菜,拿起鬥笠,便向門外走去。

那提刑司太監立刻給一個錦衣衛飛去一個眼色。

“站了。”一個錦衣衛立刻用手搭在了海瑞的肩上,“也不留下姓名去向,叫人家到哪兒找你去?”

海瑞站在那裏:“到戶部來找我。”

“戶部的?”那個錦衣衛望向了身邊的那提刑司太監。

那提刑司太監:“戶部什麼官?”

海瑞提高了聲調:“戶部主事海瑞。”說完抬起手將那隻搭在肩上的手掌推了下去,又向門邊走去。

“慢著!”那提刑司太監喊住了他,“既是戶部的主事,那就跟我們到戶部去驗明了身份。”

海瑞又站住了:“可以。我正要去戶部報到。幾位不嫌麻煩,先跟我將家人安頓好,然後一起去。”

兩個錦衣衛又望向了那提刑司太監。

那提刑司太監:“跟著吧。”

海瑞在前,兩個錦衣衛緊跟在身後,走出了店門。

趙姓老板終於緩過神來,目光望向了方桌上墨跡未幹的那“六個必”。

櫃台後的夥計們都站起了,踮著腳尖全望向方桌上墨跡未幹的那“六個必”。

那提刑司太監背對著他們卻還沒出門,這時突然轉過身來,對趙姓老板說道:“再拿張紙。”

“拿張紙!拿張紙!”趙姓老板慌忙招呼櫃台後原來那個夥計。

那個夥計慌忙又拿起一張空白的紙奔了出來。

那提刑司太監從夥計手裏抄過那張紙輕輕貼在海瑞寫的那幅字上,卷了,拿起來才又走出門去。

趙姓老板一屁股坐在方桌邊的板凳上。

櫃台後的夥計們都奔出來了:“老板,你老沒事吧?”

趙姓老板喃喃地說道:“收拾鋪蓋,大家夥各奔前程吧……”

這邊海瑞拎著那一荷葉包醬菜走向停靠在路邊的馬車,卻隻見那根長長的馬鞭豎插在車轅前,那車夫已跑得不見蹤影!

往四周一看,遠遠地躲著好些人,都望向自己這邊。

“車夫也不見了。”海瑞走到馬車前望著跟在身後的兩個錦衣衛,“錢糧胡同怎麼走,煩二位引下路吧。”

兩個錦衣衛沒有接他的言,在等著那提刑司太監。車簾內傳來了海母的聲音:“幹什麼去這麼久,車夫也走了?”

海瑞連忙對著車簾回道:“回母親,多買了幾樣醬菜耽誤了時辰。車夫突然有些急事走了,另請了幾個人帶我們去住處。”

“知道了。”海母在車簾內說了一句,不再吭聲。

那提刑司太監握著那卷紙走過來了,對那兩個錦衣衛吩咐道:“你們跟他走,先送到住處,再跟他去戶部。”

一個錦衣衛:“公公呢?”

那提刑司太監:“我這就回宮,得把這個通天的東西呈給陳公公。”說到這裏他望著不遠處拉長了聲音:“來呀!”

那邊有一個人牽著一匹馬候著,聽到這既高且尖的一聲,慌忙牽著馬小跑了過來。

那提刑司太監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兩腿一夾,向前門外大街方向馳去。

海瑞也不會趕車,這時自己已走到馬頭邊,拽住了韁繩:“錢糧胡同,二位前麵引路吧。”

已知他是戶部的官員,甫進京卻敢做這般捅天的事,兩個錦衣衛雖然非究他不可,但已然感覺到此人有些來頭。二人交換了一個目光,都客氣了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