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官:“大人,這樣走難免有碰撞,都是官船,爭吵起來我們怎樣說?”

“不要爭吵嘛。”錦衣衛那頭十分悠閑,“跟著前麵鄢大人的船隊,不要落了。”

那隊官隻好傳令:“擠出去!跟著前麵的船隊!”

畢竟都是官兵,背後又有錦衣衛的靠山,這些人趁各條船避讓之際硬是竹篙齊出,撐著別人的船,聽著四處的罵聲,駛了出去,跟在鄢懋卿龐大船隊的後麵不遠不近地駛去。

錦衣衛那頭這才又鑽進了船艙。

船艙內,齊大柱依然穿著上船時那件單衣長衫,臉上的胡子也長出來了,背靠著船艙的隔板,閉眼箕坐在那裏。

另一個錦衣衛就坐在他身旁的不遠處,正掀開一扇窗望著船外的雪花。

錦衣衛那頭進來了,望了一眼齊大柱。

另一個錦衣衛放下了船窗頁子,站了起來。

錦衣衛那頭:“天冷了,把你的袍子拿一件給他穿上。”

那個錦衣衛走到靠艙壁邊一個木箱前,掀開了,提出了一件棉袍,走到齊大柱麵前:“穿上吧。”

齊大柱依然閉眼坐著:“不冷。”

錦衣衛那頭:“不冷也穿上。”說著接過那件棉袍往齊大柱麵前一遞。

齊大柱睜開了眼,望向他。

錦衣衛那頭:“一路上我們也沒有難為你,快進京了,刑具也得戴上。”

“戴上吧。”齊大柱這才站了起來,接過棉袍穿上。

那個錦衣衛將一麵枷又拿過來了,齊大柱將兩隻大手一並伸到身前,那錦衣衛給他套上了枷,一把鎖鎖了。

齊大柱又靠著艙壁坐了下去,閉上了眼。

自元代修了通惠河,京杭大運河的終點便從通州接達京師什刹海。明朝正統三年,在東便門修建了大通閘橋,這裏便已成了全國貨物直達京師最大的集散碼頭。到嘉靖時,每年僅朝廷和官府在這裏靠岸起航的漕船就有兩萬條。年近歲末,大雪早至,許多南來的船隻都被迫在通州的張家灣碼頭下貨,但各部衙門能駛進通惠河到達這裏的船仍不在少數。河道上今天的擁堵自不用說,碼頭上前來接貨的車擔人流更是嚷成一片。但無論你是哪個衙門的,這時都被趕開了,擠靠在碼頭兩邊的岸上。碼頭被空了出來,戒備森嚴,井然有序。

官兵都戴上了大沿冬帽,挎刀執槍從河岸邊沿石階到碼頭頂端分兩列直立在紛飛的雪花中。

碼頭上那條大道停著好幾頂暖轎,還有二十輛戶部押漕銀的車。

碼頭頂端站著好幾個官員,都披著大紅麵料出鋒的鬥篷大氅,每個人的後麵都有一個隨從舉著偌大的油布雪傘罩在頭頂,望著河道中鄢懋卿那支浩浩蕩蕩的船隊慢慢靠向碼頭。

——嚴世蕃帶著羅龍文還有好幾個親信官員親自接鄢懋卿來了!

主船駛在全隊的最前麵,一把傘罩著,鄢懋卿披著鬥篷大氅走出了船艙,站到了船頭的甲板上,向碼頭上端遙遙可見的嚴世蕃幾個人雙手高拱。

就在這時,難以想像的情形出現了,一條客船眾槳齊飛,越過了鄢懋卿的船隊,越過了鄢懋卿那條主船,搶先劃向了碼頭!

碼頭上的官兵,船隊上的官兵都拿起了家夥,準備要拿這條船!

快靠岸時,這條船的桅杆上升起了兩盞大大的燈籠,一盞燈籠上映著:“北鎮撫司”,一盞燈籠上映著“詔獄”。

碼頭上,船隊上,拿著刀槍的手都軟軟地放下了。

“是不是押那個齊大柱的朱七回了?”反應最快還是嚴世蕃。

“是。”羅龍文瞪大了眼,已經望見從客船上走上碼頭的錦衣衛那頭——原來此人姓朱名七。

浙江臬司衙門那些官兵也都換回了軍服,一隊人先跑上了碼頭。接著,背著枷鎖的齊大柱出現了,他身後跟著已換上錦衣衛服飾的那個錦衣衛。

一行押著齊大柱飛快地登上了碼頭。

“小閣老!趙大人!”錦衣衛那頭——朱七迎麵向他們行了個半禮。

嚴世蕃立刻伸手阻住他,笑道:“七爺也趕回來了?”

“小閣老這樣稱呼折殺了小人。”朱七謙笑答道,“司禮監已經罵人了,叫小的今天務必趕到,這一急,沒想衝撞了小閣老。”

“你們的事要緊。”嚴世蕃望向了已經押至過來的齊大柱,“這就是通倭的那個人?”

“還要審。”朱七沒有正麵回答他,“小閣老還要迎鄢大人,小的先走了。立刻送詔獄!”

朱七向嚴世蕃和羅龍文又拱了下手,領著一行押著齊大柱走了過去。

這個插曲不但沒有敗了嚴世蕃的興致,反而使他更興奮了,臉上露出了硬硬的笑。

羅龍文:“有他們好看的了。”

“回去再說。”嚴世蕃打斷了他,“接景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