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錦衣衛便捧著水待在那裏。

黃錦挽起了右手的衣袖,伸直食指中指在水裏浸濕了,一邊吩咐攙著芸娘的錦衣衛:“扶住她的頭。”接著便用食中二指在她的左頸部先用水輕刮了刮,接著揪起來。

一把,兩把,三把,芸娘的頸上便顯出了紫黑色的一條!

隨著一聲輕哼,芸娘悠悠醒了。

黃錦:“莫動,還有兩處。”說著又去頸部的另一邊揪了幾把。

又是一條黑紫。

“扶住頭,後頸還有一處。”黃錦又轉到芸娘的背後,在她後頸脊椎處又揪了幾把。這才站起了,“坐著莫動,換碗水給她喝。”

民間中暑救急,北人放血,南人扯痧,尤以揚州人精於此道。湖廣一帶扯得滿頸滿胸滿背,揚州人隻要在頸部扯上三處,即可救人。黃錦就是揚州人,芸娘又是江南體,三把下來已然解暑。

黃錦走到了錄房門口,那個錦衣衛又已換了一碗水端了進來。

黃錦望著午後的烈日:“日頭毒,可你們也不能在這裏待了。找把傘給他們打著,送到高大人府裏去吧。”

芸娘已經強撐著自己站起了:“公公,你們讓高大人走吧。他走他的,我走我的。”

黃錦回過了頭:“你說什麼?”

芸娘雙手接過錦衣衛遞來的水喝了兩口,已經平靜下來:“我是鎮撫司的上差從杭州押來的,要是宮裏認為我沒罪,我就回江南去了。”

黃錦望了望芸娘,又望了望高翰文:“扯淡!老祖宗都交代了,高翰文莫非想棄了你?”

芸娘:“公公誤會了,我和高大人素絲無染,說不上棄不棄的話。”

黃錦:“你們還是生米?”

太監口不擇言,高翰文和芸娘已然有些尷尬。

芸娘低下了頭:“我說了,我和他素絲無染。”

“這是怎麼說……”黃錦有些意外,望了望門外,又回頭望了望二人,“老祖宗可是打過招呼的,高翰文,你怎麼想?”

芸娘不待高翰文開口連忙接過話去:“老祖宗真要可憐小女子,就請安排我搭坐一條官船送我回去。”

“出去吧,先出去吧,出去了再說。”黃錦轉對一個錦衣衛說道,“今夜安排她到一個客棧睡一宿,她真要走,我也要請示了老祖宗再說。”說完走出了錄房。

芸娘身子雖依然虛弱,已經提起了包袱,跟著走了出去,再沒看高翰文一眼。

一個錦衣衛跟出去了。

另一個錦衣衛看著高翰文:“高大人也快拿了東西走吧。”

高翰文再抬腿時才驀地覺得腳下又沉又軟,幾步路竟如此漫長,走到門邊,滿目日光,隻看見竹竿上曬著的自己那兩件長衫!

從北鎮撫司詔獄出來,黃錦徑直去了玉熙宮複旨,回奏高翰文已經放了,又拽了個空隙在大殿門口悄悄將芸娘要回江南的事向呂芳說了,呂芳歎了口氣,吩咐讓芸娘搭乘抓齊大柱的錦衣衛官船同去。

這一路差使辦下來已是酉牌時分,當夜又是黃錦當值,氣也沒得喘,滿身臭汗又來到了司禮監值房。

下午當值的那個孟姓秉筆太監見他進來連忙站起:“辛苦。”

黃錦取下了帽子,一個當值太監連忙接了過去。

黃錦自己解著身上的袍子:“差使耽誤了,讓孟公公多當了半個時辰的值,明兒我也替你多當半個時辰,你趕緊去吃飯歇著吧。一身都臭了,快打盆水來!”

那個當值太監替他掛好了袍子立刻奔了出去。

那孟姓秉筆太監臉上笑著:“宣個旨去了好幾個時辰,一準是把那個高翰文送回家了。黃公公,忝在同僚,咱家服你的為人,可也勸你一句,在這裏當差,也不能太菩薩心腸了。”

當值太監已經端著一盆水搭著一塊麵巾又進來了。

“罪過。”黃錦已然脫掉了內衫,讓那當值太監在身上擦著,“做了我們這號人想修成菩薩,十輩子以後的事了。救一條命算一條命吧。”

那孟姓秉筆太監一向以沉默寡言見長,今天已是多說了很多話了,這時不再接言,隻說道:“那我走了。”

黃錦:“慢走。”

孟姓秉筆太監走了出去。

“我自己來吧。”黃錦待那當值太監擦了後背,在麵盆裏又絞了麵巾,便從他手裏把麵巾拿了過來,自己擦脖子和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