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陳洪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那當值太監慌忙低頭退了出去。
黃錦的手停了一下,接著顧自擦著身子:“陳公公還不歇著?”
“你不一直沒歇著嗎?”陳洪反問一句,走到他對麵的椅子前坐下了。
黃錦已然知道他要找什麼茬了:“嗨。難得曬個太陽,也就宣個旨跑個腿罷了。司禮監的事第一是老祖宗,第二便是你陳公公,當家的是你們,我們歇著不歇著都這樣。”
“可不一樣。”陳洪說這話時臉色已經不好看了,“從成祖文皇帝開始,宮裏便定了鐵規矩,鎮撫司歸首席秉筆管,我現在就當著此職。今日你去鎮撫司,連個招呼也不跟我打,又說我是個當家的,又把我的家給當了,黃公公,這又怎麼說?”
“原來說的是這回事,我賠罪。”黃錦一邊說著,一邊照舊去絞麵巾擦身子,“可當時主子萬歲爺給老祖宗下了旨,老祖宗一出殿門就看見了我,叫我去宣旨,說是立馬放人。我要再來請你陳公公的示,便違了主子的旨。沒辦法,隻好先破一破規矩。陳公公要問這個罪,我認了就是。”
“上有主子萬歲爺,下有老祖宗,我敢問你的罪?”陳洪早就摸清了底細來的,也知他會拿上頭來壓自己,這時並不動怒,“可鎮撫司那邊向我報了,主子的旨意裏隻說放高翰文,沒說放那個女的。現在那個女的在哪裏?”
黃錦:“陳公公這個責問我倒真聽不懂了。主子的旨意裏是沒有說放那個女的,可當時抓高翰文的旨意裏也沒說要抓那個女的。那個女的是陪著高翰文進的詔獄,今日既有旨意放高翰文,當然一並放了。這也有什麼錯嗎?”
陳洪眼中露出了凶光:“江南織造局的事,沈一石的事,全在那個女的肚子裏裝著,你放了她,是想替楊金水開罪,還是怕她抖出其他人什麼事?”
黃錦:“在江南織造局伺候楊金水的人多了,跟沈一石打交道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莫非就這條理由都要抓起來?陳公公,浙江的事已經夠讓主子萬歲爺煩心了。老祖宗也不是沒打招呼,我勸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鎮撫司歸我管!”陳洪終於被激怒了,在茶幾上拍了一掌站了起來,“你們今天少了一事,日後事情就都在我頭上。那個女的是你放的,我給你麵子,你立馬給我把她抓回詔獄。”
自從半個月前呂芳發去守永陵,陳洪露出了曹操模樣,黃錦便從心裏跟他劃地斷義了,上回治了他的心腹,便知道這場架遲早要吵,今天被他逮住了這個理由,不吵也收不了場了。遲吵是吵,早吵了今後見麵也就再不用熱不是熱冷不是冷了。打定了這個心思,黃錦上身這時還光著,幹脆扯開了褲頭,將麵巾伸進去擦著:“多謝陳公公給我麵子。可這個差使是主子下給老祖宗的,要給麵子陳公公還是去給老祖宗麵子吧。”
“休要拿老祖宗來壓我!”陳洪一把抓去,五指罩住了茶幾上的茶碗,手哆嗦著直顫,“老子告訴你,我認幹爹的時候,你還在酒醋麵局搬壇子呢!給臉不要臉,你去還是不去?”
黃錦:“我是不要臉,總比戲台上曹操那張白臉好些。”
“你說誰是曹操!”陳洪哪裏還能再忍,抓起茶碗狠狠地向黃錦身邊那個麵盆砸去!這一下砸得好重,茶碗砸在麵盆裏,穿過水麵仍然碎成幾塊,茶碗裏的水,麵盆裏的水一齊濺了出來,把黃錦那條褲子濺得又是水又是茶!
緊接著,黃錦一腳將麵盆向陳洪方向踢去!
一麵盆的水連著那個麵盆踢飛向陳洪,陳洪想退又被身後的椅子擋住了,那麵盆直砸在腳邊,一身的袍子上也立刻全是水,全是茶!
“反了你狗日的!”陳洪咆哮了,撲了過來,便劈頭扇向黃錦。
黃錦這時上身光著,手還提著褲子,無法還手,隻得將頭一閃,這一掌劃下來還是落在他的肩頸部,立刻紅了。
黃錦飛快係好褲子,雙手抓住了陳洪的袍襟,往後推去。
陳洪被他推得退了好幾步,也伸手來抓黃錦,苦在他上身沒有衣服,這一抓隻在他肩胸部抓出了幾條血痕,自己卻已被黃錦推倒在椅子上,緊緊按在那裏。
陳洪便來抓黃錦的臉部,黃錦早有防備,頭一低狠狠地向陳洪的胸口一頂,這一下連人帶椅子往後翻倒了。陳洪仰麵被壓在地上的椅子上,黃錦兀自緊抓頂著他不撒手也不鬆頭:“我叫你打!我叫你打!打吧,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