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人物,突然又說出如此話語,兩人心中又是一動,全怔怔地望著呂芳。

呂芳這時再不看他們,隻虛望著前方那條門:“老天爺隻要讓你活,一輩子是活,一年是活,一天也是活。我那個幹兒子要說壞比誰都壞,要說好比誰都好。讓你們來之前他就給我寫了信,說你們兩個是天下最般配的。”說到這裏他停了停:“他說這個話我聽得懂。做了我們這號人這一輩子缺的就是這個,羨的也是這個。有時還真望別人般配。高翰文,你是個最聰明也最糊塗的人,咱家教你一句,芸娘並不辱沒你。不要想過去,也不要想今後,隻要還活著,就在這所院子裏跟她過好當下每一天。”說完這句他向門口走去。

“老祖宗!”芸娘淚水奪眶而出,竟叫出了他這個名號。

呂芳站住了。

芸娘在他身後跪下了:“小女子既認了楊公公是幹爹,老祖宗也就是小女子的幹祖父。老祖宗剛才的話我都聽進去了,不管他嫌不嫌棄我,我都願伺候他。請老祖宗跟鎮撫司說一聲,不要叫錦衣衛每天送飯了,我想在這個院子裏開一間廚房,自己做飯。”

呂芳慢慢轉過身來,望著跪在那裏的芸娘,又望向高翰文。

高翰文心中大慟,卻不敢看芸娘。

芸娘接著說道:“名也好實也好,我會每天照看好高大人,直到哪天老祖宗叫我們死。”

呂芳對高翰文:“高翰文,她說的話你都聽清了?”

高翰文低著的頭想抬起又停在那裏。

呂芳不再看他,轉對芸娘:“從明天起,你就搬到西邊高大人那間房去,你現在住的那間房我會叫鎮撫司的人改作廚房。”說完這句徑直開了門走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了仍然跪著的芸娘和還站在那裏的高翰文。

從北鎮撫司詔獄再回到司禮監值房,已經半夜了,不隻那三個秉筆太監在等著,奉命應在玉熙宮精舍伺候皇上的黃錦這時竟也已在這裏等著呂芳。

“主子歇了?”呂芳直直地望著黃錦問。

黃錦滿臉憂色,跪了下來:“回幹爹,主子萬歲爺已經猜著了,兒子不敢欺瞞,沒有照幹爹吩咐的回話,將楊金水瘋了的事如實奏陳了。”

“你做得對。主子什麼旨意?”呂芳的言詞和語氣裏都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

黃錦如釋重負地從大案上捧起一個裏麵鏤空的和闐玉圓球:“主子隻叫兒子將這個球拿給幹爹看,然後叫我們今晚就擬旨,八百裏加急送到杭州。”

呂芳雙手鄭重地接過了那個被燈籠光照得晶瑩閃亮的玉球,看了好一陣子:“你們說主子這是何旨意?”

有呂芳在,其他人就是有想法也不敢說,都一齊搖著頭。

呂芳把目光望向了門外的夜空:“主子這是告訴我們,‘外重內輕’呀。”

四個人都望著他,等他說得更明白些。

呂芳:“無論是江南織造局還是宮裏的尚衣監巾帽局這都是內,都不能護短了,該查的要查,該辦的要辦!隻有胡宗憲抗倭才是大事!立刻擬旨,著在杭州的錦衣衛立刻把楊金水押解進京,讓趙貞吉署理江南織造局的差使,命他不惜一切給胡宗憲東南前方籌措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