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嚴世蕃這一聲回答中充滿了激動,似乎又透著些許委屈。
離開的兩撥人,裕王府遠,司禮監近,呂芳在前,四大太監在後,隨侍太監隨著,這一大幫子很快回到了司禮監值房。
值房門外兩個當值的太監立刻跪了下來。
還沒走到值房的台階,呂芳站住了。
後麵的人都跟著停住了。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台階下麵雪地上一個跪著的“雪人”。
“誰?”呂芳問那兩個當值太監。
跪在台階左邊的當值太監:“回老祖宗的話,是馮公公。”
呂芳眼中掠過一道複雜的光,又望向了跪在地上成了雪人的馮保。
四大秉筆太監的目光也互相碰了一下。
呂芳轉對四大秉筆太監:“今兒元宵,你們也各自回去過個節吧。”
陳洪顯然明白了呂芳的用意,知他是想支開眾人,暗中從輕發落馮保,心有不甘,可也不敢明裏說出來,繞著問道:“那當值呢?”
呂芳:“我來吧。”
其他三大秉筆太監也看出了些端倪,望著呂芳:“幹爹……”
呂芳手一揚:“去吧。”
“是。”四大秉筆太監隻好回轉身,慢慢走出了月門。
還有一幫隨侍太監站在院中。
呂芳對他們:“兩個當值的留在這裏,你們都吃元宵去。”
“是!”一大幫人都退了出去。
院子裏隻剩下了呂芳、馮保和那兩個跪在門外的當值太監。
呂芳對著馮保:“起來吧。”
沒有反應。
呂芳又說了一句:“起來。”
還是沒有反應。
呂芳知道有些不對了,對那兩個當值太監:“看看。”
兩個當值太監連忙站起奔到馮保身邊,彎下身來:“馮公公,馮公公,老祖宗叫你起來呢。”
一邊說,一邊就去攙他——竟然攙不起來。
“馮公公凍僵了!”一個太監失驚地叫了出來。
呂芳沒有任何表情:“抬進去。”
兩個當值太監使勁將凍僵的馮保抬起,費力地抬進值房,安置在一把圈椅上,脫下馮保的衣服,立馬轉身出去用銅盆盛了兩盆雪進來。
大雲銅盆的火旺旺地燒著,過了這一陣子,馮保的眼睛雖仍是閉著,牙齒卻已經在上下打顫。
一個太監撈起一把雪在輕輕地擦著他的手臂,一個太監拿起一把雪在擦著他的腿腳。
呂芳坐在靠窗的那把椅子前微閉著眼睛。
“哎喲。”馮保終於發出了一聲呻吟。
呂芳的眼睛睜開了,望向馮保:“抬到炕上去,給他喂薑湯。”
兩個太監一個抱上身,一個抱下身,把他抬到炕上。幾口薑湯灌下去,馮保咳嗽了兩聲,緩了過來。雖然十分虛弱,但他還是掙紮著在枕上叩了個頭,“幹爹……兒子錯了……”說著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呂芳站在炕前:“你們都出去。”
兩個當值太監:“是。”接著退了出去。
呂芳在炕邊坐了下來:“跟了我這麼多年,天天教著,牛教三遍也會撇繩了。瞧你那囂張氣,為了急著往上爬,二十九打死了周雲逸,今天又搶著去報祥瑞。我不計較你,宮裏這麼多人不記恨?還有周雲逸那麼多同僚,還有裕王!要找死,也不是你這個找法。”馮保一連聲地答道:“孩兒知錯了,孩兒往後改。”
呂芳也不說話了,隻是柔和地盯著馮保看。這目光讓馮保心裏一陣發毛。
“要改,要好好改。”良久,呂芳開口了,“明天起,你就到裕王府上去當差。”
馮保先是愕然了一會,咂摸明白呂芳的話後,哭喊著掙紮從炕上滾了下來,跪在地上抱住呂芳的腿:“幹爹!幹爹!你老就在這兒把兒子殺了吧!兒子死也不到裕王府去。”
“起來。”呂芳又露出了威嚴。
“幹爹……”馮保哆嗦著攀著炕沿爬了起來。
呂芳道:“我再教你兩句話,你記住!”
馮保怔怔地望著呂芳。
呂芳說道:“一句是文官們說的,‘做官要三思’!什麼叫‘三思’?‘三思’就是‘思危、思退、思變’!知道了危險就能躲開危險,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這就叫‘思退’;退了下來就有機會,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兒錯了,往後該怎麼做,這就叫‘思變’!”
馮保聲調發著顫音:“幹爹教導得對……可叫兒子到裕王府去當差,那還不是把兒子往絕路上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