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環隨筆02(3 / 3)

在台球廳裏總是能看見各種各樣的人,吹牛的,泡妞兒的,賭博的,素質低的,還有外國人。我和陳刀疤總結出了一個經驗,可以簡單地一眼看出高手中的高手:他們基本都是穿一身黑的胖子。或者說,高手都是穿一身黑的胖子,而穿一身黑的胖子並不肯定是高手,不穿一身黑的瘦子也不一定水平就不成——這基本是廢話。陳刀疤之所以贏了我四年,是因為他在我還在研究怎樣把球準確地送入袋中的時候已經開始考慮如何K球和走位了。用一句在民間流行的藝諺來形容就是:“輸球不輸位”。當時我還停留在“多一個進球,少一分恥辱”的階段。陳刀疤打球時候的習慣動作是扶眼鏡兒,他的動作看起來很陰險,他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鏡片,然後很像個奸賊地往上一扶,然後趴下瞄準,進球,扶眼鏡兒,瞄準,進球,如此循環,以至無窮。

在陳刀疤的摧殘下,我還是快速成長了起來,和原來的朋友打球就很少有輸的時候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馬討厭在某一年的平安夜,在魏公村他家門口的台球廳打了一晚上,他一盤都沒贏,我很佩服這種人的,他們喜歡輸球的快樂。當然,此後我每次說要和馬討厭打球他總會說:“台球是一項無聊的運動。”對了,他打球的時候還有一句名言,每當他打遠距離球的時候都會念叨一遍:“隻有少數核國家才具有這種遠程打擊能力。”就像咒語一樣。好像經常能在北京的台球廳裏聽到類似的怪話,比如在某人大力擊球後,另外一人會說:“這是打台球,不是打鐵。”當然,在許多人看來,台球是一門表演藝術,講究說學逗唱,以說當先。

大學期間在中國台球界出現了一件無比的大事,那就是丁俊暉出世。其影響之廣,可稱得上中國台球史上的第一大事件。小丁躋身世界台壇,央視因此頻頻轉播斯諾克賽事,普及了斯諾克運動的知識,當然在央視之前,北京台已經做了很多斯諾克和女子九球的轉播,但是影響畢竟沒有央視的力度大範圍廣。這個曆史事件對我的具體影響就是,我開始打斯諾克了。

周末總和我爹去打斯諾克。我很快就暈暈乎乎地在紅樓影院對麵的體育商店裏買了一根200塊錢的斯諾克球杆,一直用到現在,質量實在不怎麼樣。一直沒舍得換,主要是因為覺得自己這水平很不值得一換。在北京的球房裏,斯諾克很少,我想這和斯諾克入門比較難有關係,必須有不錯的基礎再加上足夠的時間才能對這項運動發生興趣。在南方的一些城市,斯諾克異常流行,老HK這些年在南方待著,斯諾克的興趣就慢慢培養起來了。

我和我爸去打斯諾克,基本是我在長球,怹在陪練。怹倒樂此不疲。令人傷感的一個回憶是,有一次我和我爸在打球,我收到了一個奇怪的短信,第二天來到學校,發現不少同學都收到了同樣的短信,此後,我們班的男生就由八個變成了七個。

白銀時代 (叁)

大學徹底畢業之前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個電視節目製作公司當編導。周圍的同事以湖南人居多。和大家玩兒得挺好。後來不知道怎麼著,公司裏就刮起了一股台球風,這回我可牛了。因為當時覺得自己打得已經很不賴了啊,所以聊天的時候聽到一個劉姓編導說自己當年在河北的時候如何如何牛,全省第三雲雲,就十分不屑。我們在這兒姑且給他起名叫劉第三。另外還有一位劉姓攝像,年齡和我差不多,態度就謙和許多,咱就管他叫劉小囧吧。

那個時候真是白銀時代啊。天天在風景如畫的玉淵潭公園裏的一個二層小樓兒裏上班兒,早上進公園的時候能看見無數做各種活動的老頭兒老太太。上班時間不忙的時候就聊打天兒,坐在河邊兒侃談人生,辦完了事兒就商量著去哪兒打台球。打偏了原來不怎麼去的一些球房,比如廣安門啊,會城門啊,魯穀啊,月壇啊,海澱醫院啊,紫竹橋地下啊,板井啊,小西天兒啊,草橋啊,等等等等。也不知道為什麼北京工作日打台球的人怎麼就這麼多,尤其是下午,去哪兒都是七成以上滿員。這話應該是05年左右的事兒。

長期一塊兒打球的新敵人呢,就是前麵說的“劉第三”和“劉小囧”二位 劉老師。劉第三的水平吧,其實還行,但是就是不太穩定,有時候他打好了誰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有時候就什麼都不是。劉小囧比較穩定,心理素質也很好,自己還老愛琢磨,不服輸,所以贏他比較難。台球這個運動,到了一定的水平以後,實際上就是在和自己打,如果你的心理素質過硬的話,對手是誰其實是不重要的。台球也確實有狀態這麼一說,需要調整,身體狀態比較疲勞的時候,進入狀態就會慢很多,剛睡醒的時候則需要喚醒你的身體機能。反應在球桌上,狀態好或者不好也許隻差一點點,擊球後的軌跡也隻歪一點點,但是對這項如此精確的運動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問題了。所以穩定,是壓倒一切的衡量一個人台球水平的標準,當然不是唯一標準了。

我的最大問題是心理素質,隻是困擾我的最大難題。說到心理素質好,就不能不提律師視點偉大的攝像陳二當同誌。此君是北京本地人,遠看跟個人似的,就是不能說話,一說話就沒正經的了。說話微微有點兒結巴,我倒是挺喜歡陳二當同誌的,說話辦事兒慢條斯理兒,經常是昏昏欲睡的樣子。但是你一說打球兒,丫立馬兒精神百倍——就跟一問我哪兒吃似的——一路上話不夠他一人兒說的,那叫一個興奮,打起球來更是以說當先,挖空心思打擊對手的信心,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我竟然也偶爾輸給他。臨走還不忘順上打火機,致使我每次離開台球廳的時候都得對他說:“二當,把我的打火機拿出來。”然後他就會從兜裏拿出一把火兒,迷迷瞪瞪地問我:“哪個是你的?”

所以輸給誰也不能輸給陳二當,就不是什麼水平不水平的問題,丟不起這人啊!

有一段時間我的水平及其穩定,到了一種盡善盡美,文質彬彬的境界,在和劉第三、劉小囧的對決中占盡上風。當時他們的狀態也都很巔峰,就是不能有失誤,有失誤就下盤兒再見了。然後打完了我們三就找一小破地兒喝酒,喝多了就先是聽劉第三說他在河北的光榮曆史,然後再多點兒就開始互相吹捧。有一次他們說我技術算最全麵的,我暗暗把這句酒話記在了心裏。

再後來公司裏的眾多湖南人也加入了戰團,計有羅塵、歐大頭陀、鍾二頭陀、孫正義等人。在這裏我不得不說兩句湖南人的好話,一個個都挺實在的,至少打球是這樣,不太像南方人,你們不愧是屈原的後代,沒給你們老祖宗丟人嘛!誇獎已畢。然後說一下一個叫作大江的同誌,此人是東北人,長得十分秀氣,年紀比我小點兒。是這個時期比較難辦的一個對手。球風好勇鬥狠,十分淩厲,缺點是比較不穩定,急躁。戰勝他的方法是放慢你的節奏,讓他和你對不上點兒。此避其鋒芒,以柔克剛者也。這一招兒是我在和老HK的對決中慢慢悟到的。

今年春節,我家樓下的台球廳開了,設備規模都是不錯的,又離家這麼近,甚合我意。認識了“王胖子”,因為離家近,常常來騷擾。開始我還挺愛教他,後來發現自己的水平越來越差,最近開始慢慢能贏我一盤半盤的了,於是我有一種雀媽媽的複雜心境。恐怕我自身的水平短時間內是很難提高了,黃金時代也很難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