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漠貪心地想,等他報了仇,再好好地和溫吞長談一次,她是善解人意的姑娘,一定可以理解他今時今日這般難堪的處境。
心中想的再好,事情的發展卻永遠出乎意料。
溫如意被溫沉劫走,蘇子漠明明可以救下他,卻為了能夠挽回溫吞的心,卑鄙地用手段威脅了她。
是的,卑鄙。
蘇子漠不吝於用這樣的詞語形容自己,他太肮髒,配不上這樣美好的溫吞,可是又舍不得把這美好拱手讓人,隻得用兩個人都痛苦的方式,強行留住她。
聽說如果一個人的生活足夠美好,那麼在回憶過去時,就會有足夠溫暖的記憶熨帖人心,蘇子漠從頭想至結尾,卻再也沒有發現他和溫吞之間,還有什麼足夠支撐下去的美好回憶。
他不想在以後回憶起來的時候,往事裏隻剩一片殘缺破敗。
在公寓裏,大家住在一起準備解救溫家危難的那些日子,大概是蘇子漠最值得珍藏的回憶了,溫吞沒有和他說過幾句話,可是柔軟的眉眼間流露出的淡淡情意,卻每每令他為之動容。
溫吞說得對,人不能總是活在痛苦中,蘇子漠想,他已經夠痛苦了,不能夠再拉著溫吞一起痛苦。
看著沈洺和她談天說地笑笑鬧鬧的樣子,蘇子漠心裏竟然也生出隱隱的滿足來,其實他想要的生活,不過也是如此。
報仇總會有犧牲,蘇子漠不是沒有想過,如果真的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承受這所有代價,那麼就是他吧。
溫吞和沈洺在一處,以沈洺的性子,應該很快會哄得佳人眉開眼笑。
隻是溫吞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必定也是痛苦的。
他不想看她痛苦。
失去摯愛的巨痛,他嚐過一次就夠了。
所以就算不能複仇,有沈洺、有溫吞陪在身邊,他想已經足夠了。
看著沈洺從一名吊兒郎當的少年成長到今天的特警隊長,蘇子漠心裏一直在為兄弟暗暗高興,隻是那一天看見沈洺看他的眼光,他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來,少年時期總是不屑於老爹各種安排的沈洺,其實心底最大的願望還是回去給他那“不爭氣”的老爹分擔一份責任。
四周裏聚集了很多特警隊員,每一個年輕的麵龐上都寫滿了堅毅與勇敢,蘇子漠突然響起年少時對沈洺說過的那句話,如果有你一直在身邊,想必我會勇敢地走下去。
頓悟總是來得猝不及防,蘇子漠終於明白了沈洺的良苦用心,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倒在血泊之中。
麵前的一切再次變得灰暗,蘇子漠恨恨地想,是不是他生來命裏帶煞,所以身邊的人要一個接一個的承受痛苦,然後離開他?
而最最痛苦的他,卻從來不得解脫。
溫吞低眉順眼地坐在他身邊,半邊身子被沈洺的血跡沾染,也不知道清洗一下。
蘇子漠恍惚想起來,沈洺是為了救她才擋下的那一槍。
而心心念念以為最愛溫吞的自己,當時卻又在做些什麼?!
他以為溫沉的目標隻是溫如意,從來沒想過他對自己叫了二十年的妹妹下此毒手。
性格被壓抑得太久,他們都低估了溫沉的決心和行動力。
關鍵時刻,還要沈洺替他擋下這一槍。
溫吞一定害怕得要死,可他顫抖的雙手,已經不配再許她一個溫暖的擁抱了。
身邊的女孩虛弱又單薄,蘇子漠想,他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也忘了要告訴她,孩子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怪過她。
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又怎麼能再期待他們將來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寶寶?
有的人生而不幸,就是來這人世間承受苦難,痛苦而回的吧。
蘇子漠難過地垂下眼,窗外的陽光明明已經洋洋灑灑曬進走廊裏,他怎麼還是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
太冷了,真的是,太冷了。
有高跟鞋觸地的嗒嗒聲由遠及近,溫柔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看著她的唇一開一合,淡淡述說所有人都被抓獲,一個不留的信息,不知怎地,心裏突然空落落地,像被人用手狠狠擰起一般痛上來。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