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了很久。
蘇子漠腰杆筆直地坐在走廊長椅上,很久沒有說話。
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好好地和沈洺喝過一頓酒、聊過一次天了。
記憶中那個永遠一臉倔強跟在自己身旁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倏忽間長成了大人。
他們一起逃過課、打過架,少年時期的友誼最令人難忘,也最令人刻骨銘心。
即使後來求學,兩個人因為不同的目標分道揚鑣,蘇子漠心裏也清楚,沈洺和他,從來沒有疏遠過。
這個人就像開在自己血液中的一朵鮮花,遙遙的永遠那麼鮮活,和自己的骨血已經融為一體。
他也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沈洺,到底為了什麼要報考軍校,沒想到一向大大咧咧對他知無不言的沈洺,頭一次用上了心眼。
蘇子漠從來不會把小事放在心上,他相信沈洺這麼做,總有他的理由。
日子過得一如既往,雖然平淡,卻能夠令他牢牢掌握住前進的軌跡。
蘇子漠有時會很知足地想,人生就這樣過去,也未嚐不可。
噩耗傳來的時候,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夠去思考任何事情,大腦永遠一片空白,連眼裏的天空都變了顏色,整個世界除了灰暗,再沒有其他色彩。
心裏明明知道對手是誰,卻頭一次有了因為自己不夠強大,而不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的遺憾。
這樣的時候,沈洺一直默默陪在他身邊,有人說陪你笑的朋友不一定是真朋友,但如果他肯陪你哭,那麼這一定是一生的朋友。
沈洺當然不會陪他哭,可是每次看到他比哭還難看的表情,蘇子漠的心裏竟然微微有了一點觸動,原來這個世上,還是有願意不計一切代價、隻願意陪在他身邊的兄弟,看他痛苦,沈洺比他更痛苦。
於是在他說出那樣的話之後,蘇子漠終於清醒過來,不管怎樣,人總要活著,讓自己過得比對手更好,他才能有足夠的力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計劃進行得天衣無縫,他與沈洺倉皇離開A市,蘇秦五年以來從沒有為難過他,連蘇子漠有時都會恍恍惚惚地想,他真的是在謀劃一場複仇計劃麼?時間拉得太長,連他自己都生出隱隱的惆悵來。
溫吞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腳步,蘇子漠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一種人,可以活得沒心沒肺,一頓美食就能令她開心很久。
即使哥姊父親都態度冷漠,她卻從來沒有壓抑過自己追求夢想的決心,依然盡自己的所能,努力對每一個人都更好。
活了二十九年,蘇子漠當然清楚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時,眼中所散發出的光芒和熱情,他就這樣冷眼看著溫吞,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也入了這一場令人沉醉的戲中。
因為她太過美好,所以幾乎照亮了他整個已經灰敗不堪的人生,蘇子漠太眷戀這感覺,即使是夢,他也不願輕易醒來。
於是隻能加倍對她好,因為自己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被她知道自己心底這些陰暗的地方,她該有多失望。
沈洺看著他從頹廢到堅強,從冷漠到動情的一步步,卻一直含笑不語,即使他一句話不說,蘇子漠又何嚐不了解他心中所想?四年的時間都融化不了他對韓曉的惡言相向,卻是在第一次見麵之後,沈洺就喜歡上了溫吞這個大大咧咧的丫頭,蘇子漠知道,他的好兄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溫吞才是最好的。
命運的齒輪緩緩開啟,蘇子漠無力的發現,不管他如何努力,事情卻漸漸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下去。
溫吞受傷的樣子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可是已經無法回頭的他,隻能一步步將她推得更遠。
沈洺知道他心中所想,卻沒有半點辦法,他隻告訴他,要學會順從自己的心。
彼時二人對飲了一夜,蘇子漠清醒之時,陽光已經順著落地窗緩緩傾灑進來。
他抬起手背遮住眼睛,自己的心麼?他還有這份東西麼?
沈洺睡在不遠處,眼底是青紫色的淡淡痕跡,他不說他也知道,為了自己的事情,沈洺沒少操心,他明明有很多次是想對他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化作淡淡的一笑。
蘇子漠清楚,沈洺是想叫自己不要報仇,可這樣的話,他卻最最說不出口。
人總在得到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卻在一無所有之後,想要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