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終於從驚懼中緩過神來,聞言上前將他的手拉開,臉色大變:“墨弟,你嘔血了!”
趙卿言垂目,看著掌心刺目的血紅:“血……這是我的血嗎?”
趙曙無措:“我去找人帶你去太醫院。”
“不……我不去……”趙卿言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寸寸用力縮緊,“這種惡心的東西……把它吐幹淨,就好了……”
趙曙看著冉浩煵將他的手指費力的掰開,蒼白的手指就像隨時會斷開一般脆弱。看著他用力的幹嘔,鮮血就順著嘴角一滴滴落在地麵,趙曙退後幾步,顫聲道:“墨弟,你,你不要再吐了……那是你自己的血啊……”
趙卿言用另一隻手抓住自己額前的頭發,不再幹嘔,但聲音卻帶上了哭腔:“輕風,我害怕,我害怕……浩煵……”
冉浩煵用力的將他抱在懷裏,用內力溫暖著他的經脈:“我在。”
“皇兄,我好討厭西湖……我不想再去西湖了……為什麼我一去西湖就會有不幸?我討厭那個地方……”趙卿言蜷縮著,麵臨著曾經的夢魘,恐懼令他無所適從。
木馬侯的死,再一次加深了他對西湖的恐懼。本就沒有減淡幾分的恐懼,在他心中愈演愈烈。
趙曙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好,不去西湖,咱們不去了。”
頭發上的水一滴滴順著臉頰滑下,如同悲傷的落淚。早就不會哭的人,隱忍掩蓋不住悲慟。
無措,如九歲的孩童。
也許直到現在,趙曙才知道,趙卿言心中到底隱藏了多少不願顯露的悲傷與恐懼。多到,足以摧毀一個人。多到……能讓這樣堅強的人痛苦至此。
趙卿言的手掌在被溫暖包裹住的一刻劇烈地顫抖一下,卻沒有掙脫趙曙的手。空洞洞的眸子,縱然好看,卻看不見一絲光彩。
“墨弟。”趙曙眼中露出了心疼,伸手將他臉頰上的水滴輕輕拭去,輕輕擁住他,讓他靠在自己懷裏,“不要怕,已經過去了。已經……沒關係了。在這裏,不會有人傷害你,傷害你在乎的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趙卿言就像死掉了一樣,任由他將自己緊緊抱住。過了極久,絕望的聲音才極低的響起:“我在乎的人,已經無家可歸了。”
趙曙怔住。
趙卿言帶了哭腔:“浩煵和清菡,他們已經沒有家了……他們最重要的家,就在我眼前生生被毀掉;他們最重要的親人,就在我眼前被殺掉……皇兄你看,我的眼前都是紅色的,是血淋淋的顏色……是他們的血,是毀掉他們家的火,對不對!”
看著他用沾滿了血的手掌捂住眼睛,在蒼白的臉上印下鮮紅殘忍的血色,趙曙心中的痛侵蝕了他最後苦苦維持的冷靜。他的手,也忍不住開始顫抖:“墨弟,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已經盡力了,這不能怪你,不能怪你啊!”
冉浩煵凍青了的嘴唇幾次開合,顫抖著出聲:“是啊,少爺你已經盡力了。”
“我沒有!我沒有!我本來是可以救他們的!”哀痛的怒吼,隻能在喉嚨中嘶啞成無力的哀鳴,字字帶血、帶淚,“我是親王,是齊王世子,對不對?如果,如果那時候我可以擋在鍘刀下麵,他們一定不敢殺我,對不對……我擋在他們麵前,他們不敢殺我的對不對!為什麼……我如此懦弱,如此膽怯,如此無能?”
趙曙的目光不經意的與冉浩煵的相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心痛,還有歎息。
是啊,身為世子的趙卿言,如果執意擋在鍘刀下麵,其實是救得了冉聽瞳的。畢竟……誰也不會對一個無辜的孩童下殺手,誰也不敢對齊王的兒子下殺手。
可是,誰都明白,這不過是趙卿言對自己的自責而已——隻是,將一切過錯不問緣由歸咎到自己身上的自責而已。
他們明白,趙卿言自然不會不懂。但他,原諒不了自己。
冉浩煵抿著唇,鄭重出聲:“少爺身邊,就是我的家。”
趙卿言脫力的將臉埋在趙曙懷裏,隻是肩膀還在微微顫抖:“那種時候,我如果能做些什麼,多好……”
趙曙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如同很多年前的安慰:“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真的足夠好了。”
“皇兄,你能不能一直這麼陪著我?”
趙曙微怔。這句話,他聽過很多遍,卻又已經有很多年未曾聽到過了。也許,他的墨弟大了,就不會再撒嬌著問這樣的問題了吧。
片刻的怔怔,趙曙回過神來,輕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忽然問這樣難以回答的問題?
“沒什麼。”趙卿言慢慢坐起身來,基本恢複了平靜,唇邊的笑意幾分疲憊幾分無奈,“隻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重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