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趙卿言嗆了幾口水,雙臂揮動著勉強讓自己浮在水麵上,深深吸入一口氣。
趙曙看著他掙紮,滿麵惶急,四處掃了一眼,卻找不到什麼東西,隻能將外袍除下,用力往他那邊甩去:“墨弟!”
趙卿言聞聲看去,伸手努力的去抓,卻隻能徒然地帶起一片水波,觸不到衣角半分。
再次脫下一件長衫,趙曙試著將兩件衣衫的衣袖打結,手指卻難以抑止得顫抖,連續幾次沒能係好。眼睜睜得看著趙卿言不斷往水中沉去,一口口嗆水,他隻能急聲大呼:“來人啊!快來人呐!”
“少爺!”一道白影閃過,足尖在橋邊一點,越入湖中。
趙卿言張嘴含糊的吐了幾個字,卻連嗆幾口水,整個人都沉入水中,半晌才掙紮著浮起來,目光帶上了命令的淩厲:“回去!”
冉浩煵在露出水麵,尚在搖晃的半截漢白玉闌幹上落足,彎腰伸手給他:“少爺抓住我!”
趙卿言口中咕嚕嚕的灌著水,卻發不出聲音。
冉浩煵見他遲遲不伸手,也顧不了那麼太多,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便要往上拉。
“當心!”趙曙隻來的及提醒一聲,冉浩煵腳下的闌幹劇烈一晃,往湖中倒去。冉浩煵剛將趙卿言拉起幾分,無處可避,一愣神的時間已經隨著闌幹一齊倒入湖中。
趙卿言被他撲在身下,整個人都被砸入水中。
湖水的冰寒深深的透入骨髓,刺骨得痛。體內本來安靜的內力因為主人的鬆懈趁虛作亂,噬咬著經絡。深入骨髓的痛楚與寒冷擊碎了趙卿言最後的堅持,他連動動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心中隻有深深的疲憊。
如果真的能就這樣死去……該有多好。
對死亡的渴求,其實遠遠大於對生命的留戀……吧?
想想,又有什麼舍不得的呢?舍不得的,大都隻是拖累。真的能用死來了解一切的話,其實,一點都不會覺得舍不得。
而且完全不好奇自己死後這個世界的樣子。
說什麼江湖飄舟……左不過是令一種難以實現的解脫罷了。
因為我是世子,因為我是齊王獨子,因為我是幾次痛失愛子的皇叔最疼愛的侄兒,所以我必須活著——帶著這一身的傷痛與青年而亡的恐懼。
明明,知道了自己的死期,知道了自己一天少過一天的日子,為什麼還要這麼辛苦的活著啊?
為什麼,從十年前就已經被宣判了死期的我,還要以這樣殘忍的方式為了他們而活著?
金絲雀被人飼養,就必須乖乖待在狹窄的籠子展示自己美麗的翎羽。
蒼鷹欲要展翅,它寧願留在無人照拂的天空獨自等待死亡。
生在皇家王府,諒你鳥雀也好,蒼鷹也罷,可以擁有的,隻有一生的禁錮。
但若生在尋常百姓家中,也許,根本來不及長出這一身華麗的翎羽吧。
是誰,成全了我翱翔的高度?
又是誰,剝奪了我展翅的權利?
天生賦予的高度,追逐不到的自由,哪裏有什麼選擇的權利?
……是啊,沒有。
“少爺!少爺!”
從心底冷到每一寸肌膚寒冷之中多了幾分溫熱,耳邊呼喚的聲音無比的焦急,很熟悉,也很陌生。
“墨弟!抓住!我拉你們上來!”
“少爺你堅持一會兒!”
“用力啊!”
“少……唔……”
“墨弟墨弟你醒醒!”
“少爺!”
再無法偷懶,趙卿言緩緩睜開眼,眼前的景象晃動幾次之後緩緩重疊,清晰起來:“我沒死。”
兩張焦急的臉,帶著尚未散去的恐懼。就像……他真的要死了一樣。
冉浩煵伸手將他扶起來,一向淡漠的臉上也有了無措:“少爺,你還好嗎?”
趙卿言隻覺得口中都是泥沙的味道,似乎還有鮮血的味道。湖水,血水……
“嘔——”瞳孔猛地收縮,趙卿言痛苦的彎下腰,拚命的幹嘔起來,將水一口口吐出,吞咽進去的湖水基本嘔出,卻不肯停下,像要將五髒六腑一齊嘔出一樣的用力。
冉浩煵用力掰著他的肩膀,連聲道:“少爺少爺你別吐了!水已經吐出去了!已經沒有了!”
“好惡心……”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趙卿言的肩膀劇烈得顫抖,吐出的聲音也跌落成零碎的字節。
冉浩煵卻聽懂了:“可這裏是禦花園,不是西湖啊!”
趙卿言抬手捂住嘴,顫抖的聲音難以抑止的扭曲:“血,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