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幡然醒悟(3 / 3)

二師兄也會笑,但並不常笑。他在笑著的時候,眼中的神情會顯得格外落寞和悲傷,卻又顯得很溫柔。他一直跟在大師兄的身後,在樹下仰望著掏鳥蛋的身影,在河邊等待著摸魚的人,在火堆邊撐著臉看著對過於肥大的兔子無從下手的師兄……

二師兄一直跟著大師兄,而大師兄也願意帶上流沙。在習武之外的時間裏,流沙非常喜歡黏在師兄們身邊,因為師兄們比冷冰冰的師父要好多了。

流沙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師兄作為一名殺手是什麼樣子——或說,流沙足足等了五年,才知道。

十三歲的少年咱在滿地屍身之中,被鮮血染紅了大半的臉頰使唇邊的笑容和眼中的笑意被並不明亮的火光映照的分外明顯。那笑容是帶著幾分作弄卻分外令人心安的笑容,眼中的笑意是伸手幫自己擦去嘴邊油膩時有幾分寵溺的笑容。

而他身後不遠處的另一名少年則蹲下身,唇邊噙著溫柔的笑意,側耳傾聽著腳邊那將死之人喉嚨裏艱難吐出的隆隆聲,然後用分外溫柔的聲音吐出一句:“多謝了。”將手中的鉤子釘入脆弱的喉嚨。

鉤子拔出,血將白衣打濕了不少,少年不滿的嘟囔。而灰衣少年回頭看向他,笑著說了什麼。

樹叢後的流沙早已無心去注意流沙的師兄說了什麼,隻顧狂奔著離開,在陌生的樹下拚命的嘔吐,然後徹夜難眠。第二日天色發白,流沙蜷縮在棉被中不肯起床,更沒有如往常一樣開心的去找流沙的兩位師兄共享早餐。

流沙不去,但流沙的師兄卻自己過來了。同樣的笑容,同樣的聲音,同樣的目光……自己在師兄們的眼中,和那些死去的人,有什麼區別?

師兄的身上有很輕微的腥氣,血的腥氣。

問到味道的流沙用力推開師兄,用棉被捂住頭。但師兄的聲音還是傳到了流沙的耳中:“看,兔子血弄到身上的味道又讓師弟討厭了吧?”

大師兄的聲音勾起了流沙記憶中的戰栗。

漆黑的夜,白衣的少年看著身上的血跡不滿的嘟囔:“這下又留下味道了。”

灰衣的少年回首一笑:“怕什麼?和他說殺兔子濺到身上的血就行了。”

記起來了……昨夜震驚中沒有注意到的話……

流沙丟開被子,瘋了似的赤足跑了出去,用盡全力的奔跑,隻想逃離。

他沒有回頭,但他也知道,看著自己跑遠的師兄,已經知道了原因。

他們,會對自己失望吧?

流沙以為他的師兄會追上來。

但是沒有。

從那一日開始,流沙開始明白什麼才叫殺手。

流沙也開始知道,師兄不讓他接觸殺戮,不代表他就可以一直像個孩子一樣隻知道黏著師兄爬樹摸魚。

作為一個殺手,卻因為見到了鮮血和死人而反胃嘔吐,多麼好笑?

同樣的年紀,他有什麼資格讓師兄來遷就自己?

真正殘忍的是欺騙,而不是告知現實。

“別忘了,你的師兄還在後麵躺著,生死未卜。而你卻在為一個已經死掉的女人失魂落魄。”

“堂主養育了你近二十年,如今鴆酒堂正是危急關頭,你就準備這麼棄鴆酒堂於不顧?你就忍心看著堂主最在乎的鴆酒堂滿目瘡痍而猶自神傷?”

“那我,會恨你。”

……

流沙猛然驚醒過來,環視著周圍,額頭上驚出了冷汗。

作為殺手,卻在為情所困。

自稱有“情”,卻棄師父師兄的努力和付出於不顧。

作為副堂主,卻不顧堂中數十人的生死存亡。

這算什麼?

自私,自欺。

流沙忍不住坐到在地,肩膀微微顫抖,臉色因為巨大的驚愕而變得雪白,大滴的冷汗不住的滲出。

直到此時,流沙才真的醒了。

一步錯,猶可改,步步錯,無可改。

好在他醒了,就不會再繼續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