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誘惑
既有四季衣裳,必有四季心情。“春山如笑,夏山如怒,秋山如妝,冬山如睡,四山之意,山不言,人能言。”清朝畫家惲田雲總結繪畫四季之法,四季有常,而狀態無常,畫家們畫的也是一個無常中的心情,現在人們熱衷於從這些心情之作中買個樂子,卻懶得自個兒體會。
季節像個披著鬥篷的貴族,它從身邊走過,總要在你的臉上刮過一陣旋風,我從沒見過它鬥篷裏麵的內容,但我知道,在北方它總以一副倒時差的疲態出現。立夏這天絲毫沒有感覺到熱,春風像滯留的客人,有些歉意地保持著對待這個世界的謙遜。
我家的幾盆植物懨懨的,雖然綠著,但葉子低頭的樣子還是讓我聯想起夏天的趁虛而入。
家族記憶
家族記憶很有可能在我這裏進一步麵目全非。
往昔的家事如同“動作猜字”遊戲,正在一代代人有限而費力的“手舞足蹈”中模糊著一個個含義。這是不是一種曆史借口,我不清楚,反正沙畫一般,隻要沙在,什麼圖案都有可能。族譜下落不明,口口相傳的程序進化為了一種民間藝術,具象與否,並不重要。
我的脾氣、長相、口吻越來越像那個人時,家人開始有意無意地提起,七拚八湊著族譜最近一頁的碎片。那個人的出生對如今所有在世的人成謎。據說,他是一個私生子,這個標簽落在一個無辜的生命身上,像戴上了緊箍。他的母親是個浪漫的頗有教養的封建地主家的大小姐,他的父親是個當地有名的酒鬼、賭徒、癮君子……一串惡名掩飾不了一個人的多情,但我一直懷疑兩個人的愛情和結合隻是一場陷於情欲的生理遊戲,進而懷疑那個人的出生是上天有意捉弄,拋下的圈套。私生子的到來,改變了一切,他嚇跑了自己的生母,也拆散了原有的家庭,甚至使那惡棍命懸一線,在他天生嚴肅的目光狠狠一撇後,便嗚呼哀哉。
父親的小腳趾的趾甲是分叉的,我的沒有,不知他有沒有。這說明不了什麼,我卻為此曾耿耿於懷,每個人都向往神秘,但我更願意置於神秘的中心。
1985年以來,那個人隻留了一張遺像在櫃架上。他們說我的眉眼像極了他,尤其在我嚴肅的時候。每每聽完,感覺身世像被念了緊箍咒,痛並快樂著。
房子的暗示
1859年,威廉·莫裏斯的“紅屋”在建成前,大部分英國人從沒覺得自己的“花生殼”有什麼不妥,其偏好不實用的繁縟在生活慣性中正保持著旺盛的耐心和精力,全心全意跟自己的未來生活過不去。但人類卻就此悄然開啟了一個新的建築和家居理念。曆史發展到今天,我們給每一個新時代,新發現,新風格起一個溫暖的名字,在刻度尺上標識整數,以凸顯新精神領域的位置。整數下的精確要靠小數點後幾位,曆史越故意粗心籠統,人類就需要越細心發現。由此,我們發現莫裏斯對房子的挑剔更傾向於一見鍾情,絕不選什麼大眾情人,僅滿足於住的物質性構不成一見鍾情的必要條件。我猜想,房子對莫裏斯來說隻是一種暗示工具,除卻作為建築師的身份職責,他更忠實於藝術道德,直覺的自信和靈魂的突變,“追求完美不是控製出來的,是爆發出來的。”區別於那些嚴謹的服從,莫裏斯隻是做了一個藝術家應該做到的放鬆。
證實的藝術家決不會委屈自己的意識表達。缺乏一見鍾情的對象,莫裏斯便親自動手設計並建造了自己想要的“家”,對此我表達個人的敬意——經常享受著世人尊敬的被證偽的藝術家在當今似乎更多。一個靈魂要想獲得真正定居感(回歸感或統一感)的尊重,對“房子”的挑剔和改造是第一步,絕不是搶占為先。值得指出的是,居住形態在莫裏斯時期的藝術氛圍裏顯得開拓而自由,曆史規律還告訴我們,即使沒有“莫裏斯”也會有“菲利斯”或“埃利斯”行“反叛”創造之路。
就這一點,我們的城市太缺乏造夢的“叛亂者”——“冬天”總愛奉獻一個標本的世界,要麼成為身體的標本,要麼就成為意識的標本。我們貌似太安然於這種完整的狀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