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小仙入凡塵
萌神·妖路歡脫
作者:木泱泱
那年深秋,風雨滿山川,我離家多日,歸心似箭。
於山間扶疏的花木中穿行而過,蓑衣鬥笠上盡皆濕透。路過白露亭時,百裏的紫色汀悠正開得繁茂,雲霧中紫色花霧嫋嫋。
我抬起頭摘下鬥笠,無邊細雨斜織,天色陰沉沉的,霧靄之中碧陵觀在山中間若隱若現。
紫色花中有交頸而眠的白鶴,一點點啄著彼此的白羽。
一切今日景,多像當年。
此時我家已住長生城,在山之東,千裏外的海中央。
壹非親
我母親給我起名字時,想來十分務實,隻求我活得長長久久。
我姓傅叫長生,未曾升天得道之前是碧陵城的才女,一杯酒三行詞,是個頗有才名的詞人。
十幾歲時我母親將我送入碧陵觀學道,因緣際會我遇見靈素老道,開了靈慧,修行進益一日千裏,再後來得道升天,與凡塵一刀兩斷。
我升天第一百年這年春,七十二天選天帝長子的侍女,我被通知去參選,參選之人各門各派甚多,掌事仙子帶著百十個弟子,瓊花林裏甚是熙熙攘攘。
場外有曲水繞高閣,高閣之上,一人著青色儒衫,麵色冷靜不苟言笑,那是天帝長子,未來的繼承人,於我在民間時的說法該是叫太子來著。
我看過去,那人也施施然看過來,我尚未看懂他何意,比試開始了。
第一場比試的是禦劍之術。
我站在數十個擂台中的一個之上,在瓊花陣陣的香氣中與人拔劍,與對戰之人過招不過十來個回合,對方一聲大喝刺過來,結果剛刺出一半,一陣大風吹過,那劍哢一聲折斷,風起之處正是那太子爺的手中斜飛出來的一杯茶。
我驚訝地看著對方的斷劍,對戰之人更是驚訝。
眾人望著太子爺,太子爺望著眾人:“手滑。”又看了看我,“算你贏了吧。”
那對戰之人憤憤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第二場我與人比試飛行之術,與我比試之人為羽族,十分擅飛。
我自知取勝無望十分淡定地在後邊跟著飛向終點,那飛的姿態優美的羽人正得意,空中無由來地一片水撲來。水的源頭,太子爺淡然又執了新茶,順手潑出,那水重重地潑上羽人的翅膀,然後我先到達終點。
那羽人已墜落在地,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場,我繼續雖勝猶恥,已經處於一種不知所措的憤怒之中。
之後幾個時辰內,十幾種比試,一路陰錯陽差,我一路取勝,一路受盡眾人鄙視。
最後跪在太子爺的椅子前,呆呆地看著椅子上的人,那人也隻靜靜一雙眼將我望著。
我十分不解地瞪他:“你……我們是不是認識?”
他看著我細微地似是挑了嘴角:“你說我們該認識嗎?”
我看著這張陌生的臉,篤定地搖頭:“不該,你是天帝的長子,而我就不是那攀龍附鳳的人!”
那人一步步走到我麵前,低下頭猝不及防地親我的唇:“這回可認識了?”
我大驚,捂著唇推開他:“不認識……”
他低下頭就又親了親:“不認識?”
我後退,十分憤怒堅定地搖頭:“嗯——”
他動了動手,又將我拉過去,手指掰下我的手,又親了親。
“這回呢?”
我回手就拔劍,手指甫動已被攥住,按回去,剛待喝出口的話都被唇堵住:“不……”
“仍不認識嗎?”
“仍你的頭!好……吧,我認識你了!”我狼狽地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太子爺,選擇暫時妥協。
太子爺滿意地摸摸我的頭:“記住了,我們很熟。”
然後回過頭去看一眼眾人:“就是她了。”
他又低垂了眉目望著我:“對了,我長這般模樣,你可喜歡?”
我狠狠搖頭,流氓長什麼模樣,我都沒理由喜歡啊!
貳舊觀
七十二天的震天湖內,曾有靈玉一塊,後被湖中成精的鯉魚破了陣盜走,此玉鎮壓著七十二天龍氣,一動即引起七十二天震蕩。
這事發生在百年前,後來那魚精被抓,倒是靈玉丟失。
天帝次子顧二一直追查,百年前終於有了眉目,不過還需三樣世間奇珍布陣才可將靈玉再入湖。
太子爺接了這尋寶重任,已找了多年,此時攜了我上山下河,九荒八十城穿梭來去,繼續找。
我自幼病弱,此時跟著太子爺受盡艱辛,日日抱怨,他便沉靜地看著我:“原來出了門竟是這麼驕縱。”
我哭訴:“從沒有人說過我驕縱。”
太子爺坐在我身畔拈起一粒我的鬆子玫瑰糖道:“不是驕縱是什麼?”
我十分憤慨:“對自己好一些本就是應該的,你一個自小出生在天上的仙子哥懂得什麼?你又沒吃過人間的苦楚。”
“百年前,我在人間曆劫時,是活活餓死的。”
“……”
我喉間一梗,勾起往事,忽然心頭酸得不想再問下去。
四十九天後,三味奇珍湊夠,我與太子爺正好走至離碧陵不遠的一座城,將三味奇珍妥善收好。
太子爺讓我自便,他獨自出遊:“等我三天,我去拜訪故人,三天後我回來找你回天庭。”
臨行前,他想了想又叮囑:“自己別亂跑。”
他走了一天,我未聽他勸說,獨自走進了碧陵,我未升天前,曾是碧陵人。
卻不想,甫一進入山中,便見到了一位故人,恰是當年那位點化我升天得道的師父靈素。
我那師父最後一次出現在點化我升天之時,之後就遠遊,將我丟了。此時一見,我十分欣喜地追著他便跑,我師父十分調皮一路在前邊跑得飛快,到最後路越來越熟悉,及至過了白露亭,穿過那叢叢汀悠花。
我已望得見碧陵觀,我師父站在我的舊日道觀前彎唇一笑,很是邪魅狷狂。
“師父你……什麼意思?”
靈素道人手指著院內:“不進去看看嗎?”
一百年風雨,我當日棲身的小小道觀,竟仍如當初。
我一步步走進碧陵觀,窗前一人背對著我,慢慢整理那窗前花樹,我心下一顫,隻覺挖心一般疼。
那人背影與我心上的那人慢慢重疊,最後終於成了一個人。
百十個天兵天將降臨,我身後的師尊從一個糟老頭子變成一個豐神俊朗的青年,模樣我曾在法會之上見過,是天帝的二子,顧老二。
我仍反應不過來,眼前隻有窗前之人,看著青苔石板之上的人,我試探著喊道:“顧恒安……”
前世裏,碧陵詞人傅長生的夫君,顧恒安。
他已回過頭微微皺了眉頭,帶著些許慍怒看了一眼顧二,後隻無奈地靜靜看著我,良久輕聲道:“這次,認得出了嗎?”
七十二天的太子爺,模樣全變了,可是……道觀沒變,我沒變,他喜歡擺弄花草的姿勢沒變,此時看我的眼神沒變。
他微微擺了手,如銅牆鐵壁圍在我身畔的百名天兵天將慢慢地退開,我不知這一切是為何,卻又高興地恨不得哭一場。
我咬著下唇半晌苦笑出來,嘴裏道:“竟然是你嗎?天帝長子曾經下界為人,我當年又是多麼有眼無珠,竟然辜負了如此一尊大神。”
顧恒安仍是那副不冷不熱的神色,慢慢道:“你也知當年辜負我。”
碧陵觀的汀悠花甚香,顧老二帶著天兵天將不知為何對我虎視眈眈,我卻隻貪望著眼前的人。
顧恒安微微歪著頭麵無表情也看我:“長生,一百年未見了,你當初塵世裏欠我的,你何時才能還給我呢?”
叁夜宴
我的塵世,我的塵世是少年得意,看盡碧陵花,再然後,便是皇家夜宴上遇見顧家小公子恒安。
那年夏初,碧陵城花木蔥鬱,聖上辦百官家宴,祖上規矩,當朝臣工子女可在宴席之上訂下婚配之約,攜手百天之後,若是合適,聖上便下旨完婚,也算是國家特色。
我隨著母親進宮參宴,我那時就差一點公德便可升天,正忙著行善積德,積極得若非體弱恨不得滿大街去行俠仗義,於婚配這種事十分不在意,去了也就是看熱鬧。
晚間,三公九卿在席,年輕俊美的帝王高高在上,正舉著杯盞準備開席,太監尖厲的嗓子唱喏,顧家老將軍攜著小公子姍姍來遲。
我在母親身邊正舔著嘴唇偷米酒喝,再抬頭就看到那顧家的小公子,顧恒安。
他在那裏站著,我抬了頭透過宴上花木偷眼看過去,是個身量極高的少年,臉色很白,因膚白更顯得眉目幹淨,一張臉沒有什麼表情,舉手投足灑脫自在無半絲拘謹,見到帝王也不行禮,被顧老將軍按著點了一個頭。
我低低讚歎一聲:“瀟灑兒郎!”
我母親輕巧地拿下我手中的酒杯道:“可不是傻嗎?顧老頭好強一輩子,結果有了這麼一個兒子。”
如我在碧陵城內聞名的才名,顧恒安在碧陵城內是最有名的一個傻子,一個不吵不鬧不說話的傻子。
酒過三巡,各家的公子、尚未婚配的臣子盡皆出列,席間的女子可出席牽走自己的意中人拜帝王父母,就算是有了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