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畫地為牢(一)(1 / 3)

畫地為牢(一)

錦繡華章

作者:白刃在喉

內容簡介:北疆一役,秦鴻戰死沙場,大將軍楊延輝權傾一時。秦鴻僥幸逃生後,本以為可以還以本來麵目安然半生,但朝中一旨詔書令她不得不以定國將軍之女秦顏的身份榮冠後宮,作為政局中平衡的砝碼製約各方勢力。秦顏性格清冷,旁觀宮中陰謀詭譎,閱盡宮人百態,對他人挑釁以兵法相迎,卻在看到一國之主李績為百姓竭盡心力時,漸漸產生別樣情誼,哪怕李績心中早已沒了自己的位置……

楔子

狂風呼嘯,永安城中輕塵拔地而起,在天地間豎起一層渺茫蒼色,街道上來往的行人紛紛舉袖掩塵。

空中零星飄來幾片白色,一些隨風翻卷飛遠,一些被吹落在地,如枯敗的落葉,嘩啦作響,細看之下才發覺是幾張紙錢。百姓靜靜地駐足觀望,隨著一聲雄壯清亮的高喊,城門緩緩而開,發出古舊莊重的開合聲,更多的紙錢隨著城門的開啟被風灌入,一時間天地蒼茫,滿目蕭瑟,唯獨那聲大喝越顯得清晰入耳。

“開城門……”

餘音未絕,城門終於大開,現出長列的軍馬儀陣,將士手執大旗,肅殺之氣撲麵而來。街道上有人自發地避讓,慢慢地仿佛形成了一種默契,百姓紛紛避開正街站在兩旁為軍陣開路,軍隊入關後緩緩行進,人群默然無聲,前麵的儀仗過後,現出被深色軍旗覆蓋的漆黑棺木,旗上有白色隸書,字跡蒼虯,是一個“秦”字。

大興朝的將軍回來了……

軍陣前行,儀仗手中的錦旗隨著狂風翻滾飛揚,獵獵作響,漫長的布帛在這天地下如同招魂的幡,一聲一聲催人心魂。

軍馬終於入城,行在前端的儀仗旗幟一振,分開立於街側,抬棺的將士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往定國府而去。

棺木不過送出一半,前方突然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等到近了,才見領頭的是一身穿將服的古稀老人,滿頭斑白卻氣勢沉穩精煉,他在抬棺的隊列前翻身下馬,走向棺木時,腳下微一踉蹌,才現出老者該有的垂暮之態。

送棺的兵士見了他,小心地放下棺木,低頭叩見,齊呼:“參見定國將軍。”

他揮了揮手示意大家起身,推開欲攙扶他的將士,也不作聲,上前幾步,青筋漫布的雙手撥去棺木上的紙錢,見了覆蓋在上麵的錦旗,眼神微微露出一絲痛楚,神態更顯得蒼老。

漫天飛白,他拍了棺木三下,輕聲道:“鴻兒,為父的來接你了。”

見者無不惻然。

半晌,他才起身,眼睛裏布滿血絲,朝軍隊眾人道:“男兒生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能夠護得一方安寧,乘蔭於後人,乃是一個將領畢生的榮耀,這未必不是一個好歸宿,此行多謝眾將士悉心護送我兒回鄉,秦某感激不盡。”

他抬頭抱拳,行了一個軍禮,神態莊重,隻有滿頭斑白如雪,映著漆黑的棺木,說不出的蒼涼蕭索。

將士知他一生忠勇護國,為先帝拚下萬裏江山,老來得子,驍勇善戰,戰場上縱橫無匹,護得這河山昌盛,沒想到一門忠烈,到頭來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感歎之餘也不禁惋惜天妒英才。

秦老將軍此刻已經回頭,雙手一撐馬鞍,翻身坐定,他韁繩一振,人馬先行為行軍開路。

又是一聲大喝,棺木複起,往定國府而去。

身後是靜立在風中目送棺木離去的人群,空中依舊是漫天飛沙白紙,仿佛所有的金戈鐵馬,縱橫沙場都如同這蒼茫天地間的一點屏障,風停後,終究會歸於虛無。

宣景八年三月,北疆戰役告捷,追封秦鴻為驃騎大將軍,以國禮相葬。

第一章

日朗風清,護城河畔楊柳低垂,臨於碧水之上,映出宛若女子般的身姿,清風徐來,柳絮漫天飛揚,落於河水之中,蕩開層層漣漪。

永安城外,一輛馬車漸漸駛近,到了城門口,守衛喝了一聲:“停車下馬。”

馬夫見隻有兩個士兵前來盤查,一勒韁繩,馬車停了下來。其中一個士兵上前例行檢查,走近些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從車內溢出,不等開口,就見到一名少女掀開車簾的一角,探出頭來,模樣清麗恬然,見來了人,微微一笑,柔聲道:“兩位軍爺,我們這是要回城,小姐生了病,不好見風,請多包涵。”

士兵見她舉止得宜,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卻稱車內的人為小姐,不禁微覺詫異,便偷空向她掀起的一角看了過去。隻看見一白色人影,側臥於車內鋪好的軟榻上,她身形單薄,被裹在一身狐裘之中,隻露出小半張臉來,像是察覺出有人在看她,也隻是微微側了下臉,並沒有轉過來,包在狐裘裏的發絲卻順著滑落出來,逶迤在身下,發絲如墨,顯得她臉色越發蒼白。

現在已是春深,她還裹著一身狐裘,已經有些不正常,再見她的臉色,已經信了八分。隻是看她一身狐裘,毛色純粹,不是尋常富人家能夠穿得起,一名士兵便隨口問道:“是哪家小姐?省親還是回城?”

馬車前的少女聞言微笑答道:“城南西巷秦家,這次是回城。”

說罷,亮出了一塊腰牌,上麵黑底白字,用隸書刻著一個“秦”字。

士兵先是一怔,想到這城南居住的人家非富即貴,這姓秦的也隻有定國府這一戶人家,再看了一眼腰牌便已經確定。這才記起秦府確實有個很少被人提及的二小姐,畢竟前有其父後有其兄,皆是聲名在外,且從前就聽說這秦二小姐自小體弱多病,被養在方外,自然無人問津。

他先前是服役於秦鴻手下,敬佩秦氏一門的忠義,問明了緣由,神色也恭敬了些,便拱手道:“打擾了,請進城。”

那少女點了點頭,道了聲謝,吩咐馬夫繼續趕路。

士兵目送馬車漸漸遠去,半晌才收回目光,對身旁的同伴道:“可惜了,老將軍一生戎馬,到頭來卻無子可送終,隻有這女兒尚可承歡膝下,卻是個病根子。”

另一人也是一聲歎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驚道:“我前幾日見宮裏下了告示,說是下月要迎娶秦老將軍的女兒秦顏為後,莫不是說的這秦二小姐?”

“秦老將軍還有幾個女兒,這個小姐這次回來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吧,唉!”他長歎一聲,不再說話。

兩人一致回頭,看著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裏,相對默然。

入了城,馬夫駕了車往城南去,那少女推開簾子往回看了看,隨口道:“到底是少將軍帶過的手下,進退得當,隻是怎未見到城衛,該不是玩忽職守吧……”

半天無人應她,少女正覺得無趣,車內有人沙啞著聲音喚了一聲:“飲煙。”

被喚作飲煙的少女連忙放下車簾,回頭正見秦顏支起身子,便想去扶她,秦顏輕輕搖頭,帽簷順著動作滑落,露出的滿頭青絲順著衣料傾瀉而下,鋪散了一地軟榻。

她抬起頭,雙瞳如墨,眼光一觸即過,於是低頭以手掩唇,輕咳了兩下,才繼續開口道:“先去管竹居,我要帶一壺好酒回去。”

飲煙麵色浮現幾分傷懷,她怎會不知道,少將軍每次大捷回來,總要去管竹居痛飲一場,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不忍心拂了她的意,飲煙吩咐了馬夫掉頭去管竹居,待買好酒,秦顏當即拍開,酒香撲鼻,她卻止不住咳了起來,於是將酒放到一邊,示意可以起程了。

馬車行了沒多久便停住了,馬夫在車外大聲道:“前麵好像出了事,咱們的馬車看來一時過不去。”

飲煙聞言,揭開簾子看了看,果然不遠處人聲鼎沸,圍觀的百姓將道路堵得嚴嚴實實的。沒過多久,去盤查的車夫回來稟告說是有人駕了車直闖城門,不顧盤查還傷了守城的士兵,此刻正被城衛攔了要查。

這時也不知是誰痛呼了一聲,飲煙就見一身著家丁服模樣的人被大力拋出了人群,人群頓時散開了一個口子,讓她將圈內的情形看得更清楚。

一名身著錦服的年輕公子站在馬車上,相貌堂堂,卻麵色狠厲,居高臨下地拿著鞭子喝令下人,在他身後車簾緊閉,也看不出裏麵有沒有人。飲煙心裏頓時有了底,畢竟是身在官宦之家,懂得一些典儀,數了下馬匹,於是皺著眉頭道:“看車駕該是朝中重臣的儀仗,也不知是哪家的黃毛小兒仗勢欺人……”

話還未說完,隻見那年輕公子仿佛被惹惱了動手向前揮去一鞭,有人急喝一聲:“散開!”

人群急散間,隻見一身著藍衣的人徒手接了長鞭,微一使力,將那公子拽下了馬車,那公子就勢滾了一圈,錦衣上沾了不少灰塵,僵持間眼神陰狠地看向對方,冷聲道:“你一個小小城衛,竟敢以下犯上,真欺我楊家無人?”

那藍衣人執鞭的左手一震,放開長鞭,年輕公子被震得退了幾步,正要再打,卻見他右手拋出一柄長劍,劍身半出,阻住了對方的身形。

他身姿挺拔,麵容清俊,語氣不卑不亢,淡聲道:“沈某隻知道在其位,謀其事,小小城衛亦有他職之所屬。朝中並無你這般年紀的大員,且不說你年紀輕輕私駕車仗,就憑你入城不服管製,縱馬傷人,我都該拿下你,按律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