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不知是怎麼過的,哭不出也無處怨,隻堅定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她不能離婚。
這以後她成了名義是的妻子實質上的傭人,男人打她罵她她不還手,男人帶女人回家過夜她也從不多問。母性的偉大就在於此。她隻求她的孩子能有個名份。戶口落在男人家卻跟自己姓,喚做邱澤,意為恩惠。
邱澤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暴力、混亂、極端、沒有童年。在男人的家裏和母親一樣無地位。像一條狗,在男人麵前沒有尊嚴,隻有屈服和忍受。
男人開心時常笑嘻嘻地叫他過來,待邱澤到了跟前便一腳踹開:“喏,零花錢。”
男人拿著百元鈔票輕拍被他踹倒在地上的邱澤的臉。
邱澤忘不了男人看他時的表情。得意的、嘲諷的、鄙夷的、不屑的、厭憎的……他想反抗,想平等,但他沒有勇氣把錢摔回給男人。他需要錢。這是他與男人之間的交易。
彼時的邱澤十三歲,早已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鬥毆。跟著男人學了點賭術,時而也冒蒙地混進賭桌去賭。碰上老千,幾百塊錢常成為分母,血本無歸。
邱澤向男人要錢,男人罵邱澤和他母親一樣下賤。最終交易的事被母親知道,一直疼愛他護著他的母親第一次扇了他耳光。
想起為他受的委屈,母親泣不成聲。可惜當時邱澤還小,太多事還不理解。
不能向男人要錢,母親又給不了太多。邱澤沒辦法,隻得去偷,去搶,在學校門口劫低年級同學。雖然數目不多卻驚險刺激符合青春特有的叛逆,這讓邱澤樂此不疲。屢屢得手後開始唆教一起玩樂的朋友也去搶劫偷,朋友被民警抓住把邱澤供了出來,邱澤因此坐了勞被關了一個多月,母親哀求男人托關係才撈了出來。
被關的那一個月,挨餓受打,雖然在家時也常挨打,但不同的是那幫民警大都是正規警校畢業,體力了得,缺乏同情心,打人下手極黑,幾乎招招都打在關鍵部位,疼到昏厥。
回來後的邱澤著實老實許多,母親整天冷臉對他,說話也不應。除了飲食起居,待他如空氣。邱澤這才意識到傷了母親的心。他決心改變,想返回學校繼續學習,但沒有學校肯要他,就隻好去打工掙錢。
兩年時間裏分別在當地的理發店、鞋行、家電修理當過學徒,在洗車店替人洗車,也在私人經營的小商店裏幫人盯攤。邱澤受夠了家庭的混亂和平庸,待領臨時居民身份證的年紀一到,邱澤便領了證件瞞著母親,迫不急待地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縣城往外地跑。
因為年紀小達不到城裏規定招工的十八周歲限製,正規的商鋪不要他,他就通過一幫狐朋狗友聯係到一份礦上的工作和一個老鄉一起幫忙拉煤。
被承諾的薪水豐厚,年底開支,管吃管住。缺點是沒有節假日。
邱澤不想再讓母親操心成為累贅,當天開始上班。
昏黑的礦井、空氣汙濁的坑道、飲食隻有限量的饅頭鹹菜條。晚上九點半收工,十幾個人擠一炕席,往往起夜回來位置被占,無處可睡。
從懂事明白了母親和男人關係的那天起,邱澤就想多掙錢把母親接出來,不再受男人的氣。於是無論工作環境有多惡劣,生活條件有多艱苦,因為願望,邱澤在礦上幹得十分賣力。
每月十號母親會寄信給他,邱澤不敢告訴她自己在礦上工作,就把收信地址寫成場礦附近的一家單位,偷摸跑一裏路去取信,再跑回來。雖然累,卻是最開心的事。
母親在信裏詢問他的境況,關心他有沒有交女朋友。邱澤回信說現在考慮太早,我還沒成年呢。母親就在信裏說不早,早晚都要娶媳婦,城裏的女孩好,你出去工作自立自強就算是成人。早點找個好姑娘,媽好吧鐲子傳給她,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媽這輩子就是為你。
邱澤讀著,一向堅強的他紅了眼眶。離開了母親才知道自己有多依賴她,為自己以前的不懂事而懊悔。但這份快樂並沒有持續多久,臨近年底,母親的信斷了。連續幾個月沒有母親的消息。邱澤隱約覺得不對勁,老鄉恰好要回家,邱澤拜托他幫自己看看母親,問問為什麼沒有信了。
當同事一個轉告一個輾轉找到邱澤的時候,他剛送完一車煤,汗流浹背地推著空車欲折回礦井。
“邱澤,”同事老遠喊住他朝他跑來“你快回家,你家出事啦!”
邱澤的腦袋翁地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