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這裏麵哪一個詞兒和愛情有關(2 / 3)

與有錢人的千金買笑、萬金買歡不同,普通中國男人,注重建立的是較為穩定的婚外關係,所以這幾年頗有一些新名詞湧現出來。小姘、小蜜、二奶、馬子、條菜,等等等等,有些是聞所未聞;若有兩個以上情人,就借用空調術語,稱之為一拖二、一拖三。而對於情人的更新換代,則簡稱“換片”。一個男人在酒桌上向我介紹說:小平大姐,這是我的妞!我於是知道“妞”也是情人的意思,更簡潔。

讓我們再次引用中國的一句老話:溫飽思淫逸。雖然,中國“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到底有多少,這還是個目前誰也說不清楚的數字,但是銀行裏5.8萬億元的個人存款,年薪百萬的“打工皇帝”的出現,開著私家車來來往往的金領男女的增多,各大城市價格高昂的花園住宅區的持續熱銷,飛來飛去的辦事方式,以及高爾夫球、網球俱樂部的興起和保齡球館、桑拿中心的普及,等等,都說明了在當前這個社會中,確實存在著一個迅速富裕起來的階層。在尚未來得及形成自己獨有的文化和穩定的社會心理時,這一階層的政治訴求十分的微弱,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高收入,他們的金錢,主要是用來消費、享樂,其中當然也包括性消費和性享受。

由此也帶動了驕奢淫逸的社會風習。

今年3月間,足球界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但絕不是中國足球衝出了亞洲,而是深圳俱樂部平安足球隊“六君子”嫖 娼被捉。從第一時間開始,互聯網上就充斥了關於這一事件的報道,有些網站還以特大新聞事件的方式在預告欄中提醒每一個上網的人。緊接著,全國多家媒體都卷入了對這一事件的新聞炒作之中,新聞界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奮。無數球迷痛心疾首。真是不爭氣啊,真是扶不起的阿鬥啊,球迷們無可奈何地感歎,但第二天深圳的球場邊上,就出現了一條大幅標語,上書:愛你、恨你、不能沒有你!表現了球迷們的愛恨交加,更表現了他們無奈之後的寬容。不知塔瓦雷斯看了這幅標語後會怎麼想,這個在中國的綠茵場上掃黃打黑的外國勇士,一定感到了孤獨,那種荷戟獨彷徨的孤獨。而我所體驗到的巨大幽默是:嫖 娼居然嫖成了六君子!讓拋頭顱灑熱血的戊戌六君子知道了,隔著百多年的光陰,恐怕也得無地自容。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幾年來,中國足球界不斷地有醜聞、豔聞和秘聞揭出。早在足球職業化之前,一名在柯達杯上一舉成名,現正效力於某甲A隊的球員,就因在某賓館嫖 娼,讓當地公安機關抓了個現行。讓人驚詫的是,這名球員一邊慢條斯理地提褲子,一邊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質問公安:你們難道看不出我是誰嗎!

口氣真是不小。西部某球隊的四名球員在四川南充比賽期間,包車外出找樂子,急得領隊抓耳搔腮,手足無措,他們回來後居然和盤托出,實話實說。他們的領隊是黑頭發黃皮膚,可不像塔瓦雷斯那樣底氣十足。幾年前,某球隊一大俠級人物,在和一名來路不名的小姐糾纏上之後,臀部居然被黑社會連劃了三刀,差點就此結束他的足球生涯,此次也因“六君子”風波,被新聞界重新挖掘出來,作為花邊新聞一並爆炒。

某報體育記者向同行們抱怨說,為了從西南某隊中挖出點獨家猛料,他不得不忍辱負重,一次又一次陪一些球員到風月場上去尋歡作樂。每年海埂春訓,有關球員的風流豔事都傳言不斷,今年忽又傳出,環碧小墅裏來了兩名來曆不明的漂亮小姐,有球員三更半夜進入兩小姐的房間。同時,為掏新聞而深夜盯梢的“狗仔隊”也開始在春訓基地周圍出現,他們簡直是興高彩烈。更有出租司機專門在晚上11點以後,將車停在圍牆外邊守候那些“越牆者”,視為天上掉下餡餅來。這時候不用你開口要車錢,球員們自會拍出一到幾張大票。

1997年中國足球的主題詞是“金州不相信眼淚”,1998年到1999年,是黑哨假球,到了2000年,就成了“平安六君子事件”,中國足球真是越來越具有娛樂價值了。老百姓話說:錢多了燒的!這話一點不假。隻是球員們若是都這樣沉迷於花花世界之中,中國足球何時才能衝出亞洲走向世界?

球員們迅速膨脹起來的腰包,使他們的色膽情 欲都跟著一起膨脹,所以足壇醜聞才這樣層出不窮。同樣的情況,在影視界也時有發生。池莉在她的長篇小說《黑鴿子》中,寫到中國影壇一個著名的硬派小生莊嚴,在外景地的賓館嫖 娼被抓,麵對公安們的訊問,他戰戰兢兢、醜態百出,全沒有在屏幕上他所一貫飾演的英雄人物的氣度。富有諷刺意味的是,在他被製片主任千難萬險秘密地保釋回來後,接著就接受了當地電視台的采訪,在鏡頭前他揮灑自如,談笑風生,發表了一番對英雄及其英雄主義的長篇大論。為了讀者朋友能夠充分體會其間的幽默,請允許我抄錄原文:

莊嚴風度翩翩地對主持人說:請給我一個話題。

女主持人朝莊嚴發出會心的微笑,她為莊嚴的默契簡潔而愉快和傾倒。她說:莊嚴老師,看到您我就想到一個詞:英雄主義。我們就把英雄主義作為這次訪談的話題好嗎?

“英雄主義?這好像是一個很陌生的詞了,”莊嚴伸出一個手指,挺優雅地指點著站在邊上的劇務馬騰躍,問:“小兄弟你聽說過這個詞嗎?”

“當然,”馬騰躍說,“我當然聽說過。”

“能替我解釋一下這個詞嗎?”莊嚴說,“比如說,這個詞讓你想到了什麼?”

“想起了阿諾舒華辛力加,就是施瓦辛格。”

莊嚴斂去笑容,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說:“看來,英雄主義的缺席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在年輕一代的心目中,除了好萊塢這間夢幻工廠給他們製造的虛幻的英雄,對英雄主義這個概念隻是一片空白。”

女主持人朝攝像機擺了擺手,攝像機便呼呼轉動起來。莊嚴立刻找到了感覺,他昂首挺胸,目光如炬,自然就有了一副英雄氣概。他振振有辭地說:“我們不難看到,當今社會,熱血已經冷卻,激情已經消亡,實用主義、拜金主義、個人主義、自由主義,這主義那主義到處流行,就是不講英雄主義。這樣下去,我們的國家還有什麼前途?我們的民族還有什麼希望?所以,麵對那些讓我痛心疾首的社會現象,麵對整個社會的頹糜腐朽之風,我要對我的電視觀眾大聲疾呼:歸來吧,我們民族的忠肝義膽;歸來吧,英雄主義!”

“好!”女主持人說,“說得太棒了!請問你的星座?”

“獅子座。”

“你最喜歡的格言?”

“唯大英雄能本色!”

我讀到這本書,是在1999年的夏季,閱讀這一段時,我先是沉默,接著就突然爆發出一陣怎麼也抑製不住的大笑。你千萬不要以為這隻是發生在小說裏的故事,也千萬不要以為我是被書中那反諷的場景所感染,我笑是因為正好在那些天,我身邊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其情、其景、其人、其事,如出一轍。一個全國人民都喜愛的男演員,一個我在影評中稱之為“學院派典範”的極優秀的表演天才,一個飾演過英雄又正在飾演英雄的當紅影星,和池莉小說中的莊嚴一樣,在拍片的外景地嫖 娼,讓當地公安逮了個正著。他剛剛在大街上拍過一場驚心動魄的英雄戲,因為是公安題材,得到當地公安部門的大力配合。抓他的公安中不少人視他為偶像,在拍攝現場曾千方百計地希望和他合影,現在又在這樣的場合相遇,尷尬還在其次,關鍵是心中的偶像,瞬間就倒塌了。他們憤憤不平地說:什麼英雄?純粹是欺騙全國人民的感情!

我的公安朋友透露說,當天晚上,嫖 娼的男演員還不止他一個。他說的另一人,也是觀眾比較喜歡的男演員,一貫飾演正派、嚴肅的男人形象,影迷們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會去嫖 娼。

而事實上在我們的生活中,在我們自己的身邊,會發生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有一次出差回來,在學院大門口遇上我一同留校的同班同學,剛想和他打招呼,他頭一低就走了。我一路心裏犯嘀咕,不知哪裏得罪了他。回到家一問,才知道他因嫖 娼被開除黨藉,開除公職,所謂“雙開”,昨天的全院教職工大會上剛剛宣布過。

他是羞於見人。

這種種的一切,在過去認為不可思議的,現在都成了平常的事情。1999年12月13日,湖南外語外貿進修學院的6名男女新生(其中4名未滿18周歲)談情說愛,借酒放縱,竟然發展到公開在女生宿舍當著其他同學的麵同床共枕。這已經完全喪失了道德感和羞恥感。校方為了嚴肅紀律,依校規將這幾名男女學生開除學藉。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按常情常理這幾位當事人都應該羞愧交加,掩麵而去才是,然而不,他們非但不羞愧,反而在一個月後,昂首挺胸理直氣壯地走上法庭,狀告學校損害了他們的名譽,侵犯了他們的隱私權!

這真是出人意外,而且也混淆黑白,但是這還不算出奇,更出奇的是法院審理的結果,竟判校方敗訴,不僅要公開向這幾位學生賠禮道歉,而且要賠償他們直接經濟損失94萬元,精神損失20萬元。

不知法院依據的是什麼法律什麼條款,但這一結果遭到全國輿論的一致不解和反對,卻是可想而知的。所謂隱私,是指“不願告人或不願公開的個人的私事”,所謂隱私權,則是個人對這些事情擁有的不公開不告人的權力。比如一個少婦在自家浴室中洗浴,如有人偷窺或偷拍錄像,這無疑是侵犯了她的隱私權;但若是她跑到別人家的客廳裏去洗浴,或是跑到大街上去裸浴,她的隱私權還受法律的保護嗎?又怎麼保護?同樣的道理,作為男生,你跑到女生宿舍裏與女生同床共枕;作為女生,你當著別的女生的麵與男生同床共枕,就都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穩私權了,你自己對自己的穩私都毫不遮掩,又怎麼要別人視而不見,知而不言,要求學校聽而不聞,保持沉默?在這一訴訟中,我看受損害受侵犯的,恰恰是別人,是那間宿舍裏的其他人,是那家學校,如果我們的法律是如此地混淆視聽,顛倒黑白,那麼我們的學校,我們的社會,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道德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