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報紙社會新聞版和周末版,一個顯見的事實是,因婚外戀情引發的惡性案件明顯增多。1998年2月,河北省臨西縣縣委常委、宣傳部長王衛征因外遇離婚不成,瘋狂殺妻,采用的手段十分歹毒。他是用電將妻子打死的,為了絕緣,自己戴了兩雙膠皮手套。遭電擊後的妻子雖然不再抽搐,但還有氣,他又撲上去用枕巾將她捂死。為了不出現失誤,一次性成功,他甚至專門回到母親的家中,以一隻大白公雞做試驗。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將妻子殺死後,又將她弄到鄉下的一個麥桔垛旁,澆上汽油焚屍滅跡。
王衛征並不躲躲閃閃。外遇之初,他就把有夫之婦花玉仙以幫助家務為名弄進家中,除希望朝夕相處外,一個很可笑的想法是,他希望他的一妻一妾也能和睦相處,這樣就既滿足了他的私欲,又不影響他的仕途。他後來還變本加厲,將一個叫冬梅的少女帶回家來苟且。在自己的小圈子裏,他並不隱瞞自己的多個外遇,他甚至吹噓說:我玩女人都玩出花樣來了!
這哪裏是共 產 黨的宣傳部長,流氓都不如。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法庭上居然辨白說,自己最看不起搞男女關係的幹部,在鄉鎮工作時,因為他作風正派,不苟言笑,女同誌見了他就躲。這就更無恥了,作為一個黨的幹部,他不僅徹底喪失了黨性,也徹底喪失了人性,權、錢、色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追求。他的最終被繩之以法,是他讀中學的女兒提供的證據,這時他說的話竟是:你媽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你向著她能得到什麼?你現在的關鍵是保我!
厚言無恥,喪心病狂。
一個社會最大的危機,是喪失支撐它的精神結構。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在意識形態領域裏最大的失誤還不在於市場文化、商業文化對整個大陸文化市場的覆蓋,而在於精英文化受到完全的排斥和否定。英國的曆史學家湯因比說,一個民族的文化要發展,需要有兩個條件:一是要允許有一個強有力的精英階層的存在;二是大眾要有強烈的模仿精英的願望。而現在我們所麵臨的現實是,在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市場文化的衝擊下,精英文化土崩瓦解;而大眾非但不再模仿精英,而且肆意嘲笑具有終極關懷的價值係統。渴望墮落在今天,不僅成為一種大眾性的訴求,而且也不幸成為知識分子的欲望。但是終極價值關懷是將一個社會凝結成整體的粘合劑,它能賦於個人行為以收斂性,從而使社會保持穩定。一旦喪失這樣的係統,人將無所遵循、肆無忌憚,社會必將出現群起爭利的局麵,如我們現在所遭遇到的這樣。
王衛征殺妻,是一個典型。
市場是傳統婚姻觀念最大的解構力量。最近,曾因在中國大陸較早創辦民營企業而號稱“大陸首富”的南德總裁牟其中,被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這位名噪一時的企業家,自去年2月因涉嫌信用證詐騙罪而被捕之後,媒體對他的報道就不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過去的情人、後來的妻子、現在分道揚鏢的副總夏宗瓊從美國對他的舉報。夏宗瓊是牟其中的第二任妻子,根據李玉石所著《牟其中之謎》稱,“這是一個36歲的女人,很美,很風韻,杏眼如潭,冷峻含情,初見她的人都會有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的感覺。”在1988年前後,南德最風雨飄搖的日子裏,夏宗瓊全力以赴地支持和幫助了牟其中,特別是在調動資金方麵,牟其中一度稱她“隨時隨地能調動10個億的資金”,也不知是真是假。1996年以後,倆人感情破裂,夏宗瓊避居美國,隨後向公安部寫了一封檢舉信,檢舉了牟其中和南德集團9個方麵的大問題,這就是引發南德案的著名的“海外舉報”。雖然,他們之間長達十四年之久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外人無法弄得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們最初的結合和最後的分手,均與金錢有關,是婚姻市場化的一種結果。暴富階層的婚姻,較之一般人,有著更為明顯也更為直接的市場因素。這從另一個民營企業家,被鄧小平肯定過的瓜子大王傻子年廣久的婚姻中,也可以看出這一點。他們都是對中國經濟改革做出過貢獻的人物,但在道德上顯然準備不足。牟其中此次的涉嫌詐騙,和他過去製造的“六大神話”:皮革換飛機、發射俄羅斯衛星、製造10億至100億次之間的芯片、“滿洲裏帝國”、“牟氏火鍋”以及投資陝北50億元這一係列的騙局,都充分說明了此人道德水準的低下。這一群人基本上是一個缺乏自律精神的群體,一夜暴富使他們的欲望如泛濫的河水,完全脫離了道德的河床。在他們那裏,用金錢可以很輕易地就買來“愛情”,買來婚姻;因為錢多,他們甚至可以多次購買,使愛情和婚姻完全變成一種消費。但反過來,金錢也是暴富階層婚姻中最大的破壞性力量,因為金錢分子的聚集與活躍,他們的婚姻,也比常人存在著更大的危險性。
有些時候,金錢確實能夠買來幸福,但並不像人們相象得那麼多。從70年代初到90年代末,美國人的收入大幅度增加而幸福程度反而降低了,這與他們的離婚率上升有關。這與我國沿海那些改革開放以來先富起來的城市中出現的情形一樣。據報載,在南方,尋呼機又被叫做“尋夫機”,從中可以看出已婚女性所麵臨的問題。但據一家尋呼台負責人透露,即便妻子們千呼萬喚,也隻能是枉費心機,她們根本摸不到丈夫們的行蹤,原因是不少男性用戶都要求尋呼台,在女性電話查詢機主尋呼信息時,不得向其透露。在金錢原則下,尋呼台當然隻對交錢的“主”負責,隻為他們服務,而不是為他們的妻子服務。
過去一則美國笑話說,一個美國哥們夜不歸宿,他疑慮重重的妻子就給他分散在各地的朋友打電報,詢問丈夫是不是在他那兒過夜了?第二天,電報雪片般地飛來,回電千篇一律,都是一個字:是。
那時候我們搖頭說,美國社會——爛透了!
沒想到今天,中國的男人們也結成了這樣的統一戰線。在這樣的統一戰線麵前,妻子們隻能束手無策,所以男人們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了。說一千道一萬,這是一個男權社會,總不能委曲了男人自己是吧?女權運動?笑話!世界著名的女權主義運動家盧森堡在巴賽羅那大教堂攪散了自己的婚禮,結果怎麼樣?結果是她從此嫁不出去了!所以趁著年輕,趁著美麗,要能傍趕快傍,能嫁趕快嫁。為此,男人們還製造出這樣的順口溜,給女人形成壓力:20歲的女人是籃球,搶來搶去;30的女人是乒乓球,推來推去;40歲的女人是足球,踢來踢去;50歲的女人是高爾夫球,男人們見了,狠不得一杆子打到地底下去!這樣惡毒的比喻,體現了社會尤其是社會中男人們的情緒。
這使得女性在婚姻問題上變得越來越小心翼翼。今年4月26日的《上海家庭報》一份調查表明,白領異性合租現象正在上海出現。合租者中有一部分,是業已明確戀愛關係的情侶,更多的是處於青春期、躁動期的青年男女。在中國這個貞操觀念極強的社會裏,合租中壓力更大的是女性,危險更大的也是女性。那麼對此你隻能有一種解釋:她們懼怕婚姻。
這是未婚的一群,而已婚的人群中,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嚐試分居:“我們要天天相戀,但不要天天相見,我們要有共同的生活經驗,但不要共同的房間”,昔日台灣歌手黃舒駿在一首老歌中描述的理想的婚姻模式,在今天大城市中的白領、金領階層中也悄然出現了。幾十年前,性 解 放的潮流曾使得歐美產生了整整一代隻願同居而不願結婚的“雅皮”男女,現在他們的兒女長大了,又從同居走向分居。據說分居是思想成熟的現代人保持婚姻幸福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手段,著名的如英國的愛德華王子和索菲王妃,婚前就製定下了分居的章程。分居拉開了婚姻中雙方的距離,減少了厭倦和產生磨擦的可能性。從親密的同居到理智的分居,人類在婚姻中做著種種嚐試,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希望生活得更美好,更幸福,更穩定。
這是一個偉大變革的時代,也是一個混亂嘈雜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裏,我們麵臨的問題很多,而且會越來越多。在不久前上海社科院社會所完成的一項關於婚姻質量的調查中我們得知,在對全國城鄉3200對夫妻詢問“假如讓你重新選擇,你還會選擇原來的配偶嗎”時,結果是近一半的人說“不”。據法學專家巫昌禎說,我國目前離婚最快的夫妻,婚姻僅僅存在了25分鍾。問題確實層出不窮。有一個道德學家說:道德意味著從容。我們今天還能夠做到從容嗎?每天麵對那麼多的問題,麵對那麼多的不道德?
雖然如此,我們仍然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因為我們知道,經濟起飛是要付出許多代價的,其中最大的代價,就是道德滑坡。所以我們現在隻想表述一個事實,那就是,傳統家庭的大廈,在這個世紀之末轟然倒塌了,而它曾經是那樣的牢不可破。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自從五六年前,上海的一對青年男女舉行了“燭光離婚晚宴”以來,“離婚典禮”在大城市裏已經不是多麼新鮮的事了。很多夫妻平靜地分手,然後回眸一笑,融進洶湧的城市人潮。
我們還能構築起新的婚姻大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