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之後,他們離開了海岸線。在安家的變奏曲中:一個年輕男人在蜜月之後看著他的妻子。他不斷地問自己:為了讓她幸福,我要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生活?生活是他們的主要目標;一個年輕女人在度過蜜月之後看著她的丈夫,她在不斷地問自己:我要怎樣去愛他,才能讓他感受到幸福?
幸福是人生最高的享受,那個男人帶著他年輕的妻子來到了一座可以締造幸福的城堡,一心一意地編織幸福的籠子,而那個女人也一樣跟隨著那個年輕的男人來到了每晚可以度蜜月的地方開始編織她為愛情而下的定義。
茨維塔耶娃說:你就讓我受盡苦難吧!我無所不在:我是麵包和歎息,是黎明和礦藏,隻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要得到嘴唇——猶如上帝要得到靈魂一樣。40多年的婚姻確證了他們愛情的理想,在婚姻生活中同樣可以延續愛的理想,這一點在他們各自的編織中不斷地延續著:就像她回頭看見了他們共同走過的道路,他們曾經抓住在岸邊上下顛簸的小船的纜繩,在那個階段,他們的婚姻陷入了危機……而她和他曾經也試著從婚姻的窄門逃跑,逃到沒有柵欄的樂土上的願望同樣折磨著他們,然而,當他收拾好了行裝,收拾好了仁慈的孤獨準備從她眼皮底下逃走時,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這無異於讓他意外地收到一份禮物,他麵對水和女人,覺得自己難以離去,而她呢,她並不想逃走,她隻想出走,出走是千千萬萬婦女從愛情走向婚姻的城堡尋找過的道路,她收拾好了自己的長睡袍和胸衣,正準備從他的眼皮底下出走時,她同樣看到了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裏有岩石般的凝重——兩個人逃跑和出走的願望就這樣落空了。
家——安居在人生命中有希望存在的山巔,家,同樣為他們設置了無法逾越的鴻溝,隨同時光消逝,愛情的話語不再像第一夜那樣新鮮,然後,家,使他們從未背叛過自己的印跡。
現在,愛情在婚姻中再一次舉起了酒杯,他和她已經解放了內心的桎梏,現在,他們舉起了酒杯,這對他們來說是最為幸福的頂端,任何人在這一刻都會向全世界公布他們幸福的秘密。而秘密從他們生活了40多年的歲月中蕩漾而出:他給予了她最確切而誠實的保證,那就是無論這個世界有什麼變化他都會同她共同置身在困難和欣幸的時刻;她給予了他最忠誠而溫柔的保證,那就是無論這個世界是喜還是憂愁,她的腳印隻會跟隨他而挪動。這就是他們之間幸福的全部秘密。愛情在他們那裏有了幸福的佐證。
Δ長途漫遊中的意象
奧克塔維奧·帕斯說:盡管它們像一個奇怪的激情太陽係的行星那樣各不相同,但卻圍繞著一個太陽公轉。這個太陽也是雙重的:即一對戀人。每個成分都在不斷地嬗變:自由選擇奴役,命運變成選擇,靈魂是身體,身體是靈魂。漫遊已經是過去歲月中的回憶。有一種意象始終繚繞在他眼前:一個身穿蛇皮花紋褲的女人展現在靈魂受到四野束縛的鏡頭之中,那一時期,他總是出沒於一條峽穀之間,想把自己變成那條峽穀深邃的音符。那個女人隻在鏡頭中出現過一次便永久地消失了。她的出現隻是為了讓他憑著一種悲哀的激情去回首往事。每一個人在人生中都有回憶的遺憾,他最大的遺憾是讓那個在鏡頭中出現的女人在一刹哪間就消失了。鏡頭中的意象成為他漫遊生活中的一種重要內容,他淌過河流時,重新支起鏡頭架——為了在另一條河流的岸上,在人生的中途發現那個穿蛇皮花紋褲的女人,再現在鏡頭中央,哪怕再現在鏡頭的一角,也會讓他心跳加快,為了那種意象而心跳,因為鏡頭中的意象使他有一股銷魂的觸電般的感覺,在同一時刻,他睜開了雙眼。他看到了另一個女人閃進了鏡頭,他便把她捕捉到了,在後來的生活中,他試圖把他已經捕捉到的這個女人當作那個穿蛇皮花紋褲的女人,但他失敗了。盡管他與這個女人終身生活在一起,但他仍然在回憶。
回憶中的那種意象占據了夢想:如果能夠尋找到她,他願意為她而放棄一切,40多年來,他就這樣排斥別的女性,回憶鏡頭上出現的女人給他帶來了從未經曆過的奇異的一次愛情。
奧克塔維奧·帕斯說:不錯,我們是有一死,我們是時光的兒子,沒人能逃一死。我們不僅知道我們會死,也知道我們所愛的人也有一死。愛情,可以在幻覺中出現,比如,當他重新回憶那片意象時,他會感覺到那個女郎已經身穿蛇皮花紋皮褲站在身邊,她站在他虛擬的一種圓圈之中,她成為他所崇拜的女性,從他漫遊過的歲月中走近他的生活;比如,鏡頭中的意象使他有了一次曆險。為了把那個女人留住,他不得不伸出手去,他的手終於觸到了她的指尖,這是最為激動人心的一刹哪,他就是在那一時刻感受到了對這個女人的愛情。
一種意象深深植入他的心靈,有時候他無妄地、焦躁地觸摸著四壁,他接觸到了最為殘酷的現實:那個意象並不存在,它是虛幻的,它並不在煙火中上升,它隻在那隻已經被他廢棄的鏡頭之中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