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醫院(2 / 2)

“怪不得你敢闖進來,原為是有備而來,我剛才還擔心,萬一碰到日本人問我話怎麼辦,這下好了,你可以應付了。”

“不行,我的這個日本話很生疏,日本人一聽就聽出來了,就像我們聽日本人說中國話,差別太大,所以,我隻能聽,不能說。”

“哎,看來還是很麻煩,你裝啞,我呢,既裝啞,又要裝聾。”

蔣星浩似乎想起了什麼,用手一指前麵的那排平房,說,“走,趁他們去吃飯,咱去借兩套衣服穿。”不待郭海躍說話,蔣星浩已躥出了灌木叢。

當二人離開平房後,他們便可以大搖大擺地沿著院內的青石路向前麵的診治大樓走了,因為他們的身上已經裹上一層日軍軍服,盡管兩套衣服在他們身上並不是很合體。為此,郭海躍一路上不斷地向下抻衣襟,蔣星浩看到了,就笑,說,“別抻了,再抻就裂開了。”

郭海躍歎道,“這些小日本,衣服怎麼那麼短,我這身還算是最大號的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長的。”

兩個人是從診治大樓的後側門進入的大樓,進樓時,蔣星浩叮囑郭海躍說,“無論什麼情況,你不要說話,不要出聲,一切由我。”郭海躍點點頭,又指了指嘴,表示此時他已開始不說話了。

診治大樓裏燈光如晝,來來往往的人也有不少,除了著軍服的日本軍人,還有穿便服的以及一些婦女和兒童,這些人多是日軍的家屬,也有一些日僑和日商。蔣星浩和郭海躍準備從一樓尋起,在他們的臆想中,呂編輯既然是重犯,一定有許多日本兵看守,找到門口有日本兵守衛的病房,那麼呂編輯多半就在裏麵。於是他們從一樓尋到了二樓,再到三樓,但始終沒發現他們的目標。蔣星浩就有些焦急,他叉起腰,立在三樓的樓梯口處,向左右瞧,霍然,他看到了一名從值班室出來的護士,於是就迎上去,用日語向她打招呼,那名護士顯出很疑惑的神情瞧著蔣星浩,蔣星浩衝著那護士微笑,仍舊對她依裏哇拉地用日語說話。郭海躍早已驚出了一身細汗,他暗叫道,星浩,別急啊,再急也不能亂投醫呀?剛才還說不能用日語說話,怎麼一轉身就忘了呢?不過,很快郭海躍就放下心來,因為他看到那名護士的臉上漸漸地綻滿了笑容,而且細聲慢音地對蔣星浩說著什麼。過了一會,蔣星浩向護士微微鞠了一躬,就轉身回到郭海躍身旁。郭海躍還看到,那名護士在蔣星浩轉身後,仍用那雙含著笑的眼睛跟著他。

郭海躍很想問蔣星浩他和那護士究竟說了些什麼,既不引得護士懷疑,又惹得她用那種眼神來看。他幾欲張嘴,但終沒有發出聲音,因為圍繞著他的那些依裏哇呀的語言,時刻提醒著他現在身在何處。

蔣星浩走過來,衝郭海躍一擺頭,便轉身向樓梯口走去,郭海躍知道他已經打聽出了呂編輯的所在,就緊跟了上去。他們下到了二樓,蔣星浩站在樓梯口向左右一望,略做一下辨別,就用下額向左側的長廊一挑,郭海躍便已會意,正要向那個方向走,忽然有一種很特別的腳步聲由下而上傳了過來,這是皮靴踏地的聲音,而且應該是那種長筒的軍用皮靴,聲音很脆,也很響,響得讓人心裏發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尋聲看去,在一樓和二樓間的樓梯拐角處,正轉過來三個人,是兩個日本憲兵簇擁著一名日軍軍官,那名軍官走得很急,黑色的長統皮靴,正蹬在階梯上,臉恰也在這時揚了起來,那竟然是一張美豔白皙的臉,纖長的彎眉猶如弓曲繃緊了的細劍,泛著冷冷的寒氣,寒氣也罩在烏亮的眼睛上,那裏麵隱隱有一絲閃爍,如同寒潭裏漾起的漣漪。

郭海躍的心突然猛跳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兩隻腳已經懸在了空中,更確切地說是身體正墜入深淵,他想自己應該是被冷汗濕透了,然而卻沒有汗,其實那是身上戰栗開的毛孔,正吸籲著冷氣。他的眼睛隻在那張美豔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鍾,就急忙劃開了,他看到了走在前麵的蔣星浩,他走得很穩,很自若,仿佛是閑走於上海的街市,於是,他便漸漸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腳,感覺到它們正踩著地麵,正跟在蔣星浩的後麵移動著。

不用去提示蔣星浩,郭海躍知道,他一定也認出了那個日軍軍官,她正是那個曾率領憲兵苦苦追趕他們的日軍中佐,因為她很特別,特別之處是因為她是個女人,雖然那次遭遇,雙方隔著尚遠,而且一追一跑各自都很匆匆,但那個女人的容貌,卻隻在瞬間被郭海躍記下了。如今,那個女人又出現了,而且出現得非常之近,他該怎麼辦?學蔣星浩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走?對啊,她未必就能認得出他們,她剛才在昏暗的樓梯下,而他們站在光亮的走廊上,她看到的是逆影的他們,是看不清他們的臉的,想到這裏,郭海躍的心裏稍稍有些平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靴子踏地的聲音在他們身後急促地響起,而且越來越近。

(本章完)